他提到那日，岁聿背过身去，冷声道：
“你来这边，是要带我回去请罪吧。”
别衔月表情一瞬空白，语塞道：“我……”
“你打不过我，还是赶紧走吧。”
别衔月没动，似是想对他进行劝说教育：
“你杀了张家四十九口人，屠杀残忍，你身为神——”
“那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岁聿又猛地转过身来，双目赤红：
“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拜过一拜，可等我下山时，一个在办葬礼，在喜轿中上了吊。”
柳棋和若安的死横在岁聿心里，成了一根他不敢去触及的刺。
他上前几步，走到别衔月面前，与他靠的很近：
“你知道什么？那个张公子杀了不只是柳棋若安两个人，整个张家，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
别衔月攥住他的手，攥得很紧。
“人间有人间的律法规矩，就算要惩罚他们，也应该由修真界评判，你贸然出手，已经是犯了大罪。”
岁聿冷笑：
“评判？如何评判？张家一族在人间为非作歹几十年，就因为背靠仙门世家，所以害死多少条人命都没人敢去管。
你们修真界的律法能让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吗？能让被杀害者家中人报仇雪恨吗？能让这群手上沾满鲜血的狂悖之徒一命偿一命吗！！”
别衔月被他的话噎住，难得在起观点冲突时，他能落下风。
其实这要是再往前倒几年，别衔月说不定还能对岁聿这番言论驳上一驳。
可如今与往年不同了，他师尊久久不能突破，大限将至。
涿光山青黄不接，有能者甚少，师尊说唯有他们三人修为勉强能看得过去，可是他们年纪尚小，就算繁霜拼了命的学，可还是有修为不够和历练不足这两个十分显眼的短板。
涿光山是块风水宝地，不少人都对其虎视眈眈，等着他师尊驾鹤西去。
又因他修为过于出挑，不少人嫉恨眼红，稍微冒尖就会被拿乔讽刺，满宗上下出门在外只能小心翼翼，低着头行事。
此次来寻岁聿一事，即便是师尊不说，他也能从繁霜层岚两人难看的脸色中看出来，这估计也是被别人刁难所为。
别衔月的拳头松了又握，想到如今仙门百家奸佞当道的乱况，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岁聿的话。
岁聿瞧他说不出话，其实心里也没有任何说赢他的喜悦，反倒是十分堵得慌。
“我就当没见过你，你走吧。”
别衔月没动，将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道：
“我奉若耶城主所托，来教你读书认字。”
岁聿面上浮起一丝怒意：
“没完没了了是吧？”
别衔月道：
“你可以与我打过一场。
赢了，我留下，输了，我走。”
岁聿笑了，他双手抱臂，倨傲道：“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别衔月瞟到他方才被自己攥红的手指，很快又挪开视线，把目光落到岁聿脸上：
“我愿一试。”
屋里活动范围有限，这是在魔界地带，若是真动用灵力对轰，这个院子肯定沦为废墟，而且别衔月还是灵修，若被察觉到气息，那可就真出不了魔界了。
岁聿自是不会与他在这种地方打架，他拿起桌面上一本折子，用灵力将它托到房顶附近。
“不撕碎这本奏折的前提，你用灵力跟我抢，抢赢了，我就让你留下来。”
岁聿指尖跃起灵力，眼睛被白色光芒照亮。
别衔月答允下来，伸出手，屏气静神看着空中悬浮的折子，忽然耳边回荡起层岚那天的话语。
“师姐教你一招，若与他缠斗时，落了下风，你就上去说点什么恶心人的话，或者若是离得近些，你直接亲他一口！”
层岚眼神十分坚定，说出来话语气认真，若不去听她说的什么，只怕是都以为她是真的在传授什么战斗经验。
繁霜不忍直视，扶额道：“层岚啊，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呢。”
寒英被她气的吹胡子瞪眼，一盏茶尽数撒在身上：“女孩子家家的！你这同你师弟都说些什么呢？不知羞！”
层岚感觉他们都不识好人心，委屈道：“不是，我这真是认真的！
你们是不知道，前几天人间有两个卖猪肉的屠夫因压价一事起了冲突，原本舞刀弄枪的，结果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其中一个直接上嘴去啃！哇，给另外一个人恶心的当场吐了！”
她一拍桌子，语气严肃：“我当时就觉得，这一招，太狠毒了。”
“试问谁能接受打架的说话忽然被自己讨厌的人啃上一口？师尊你想一下你讨厌的人啃你的嘴，然后啃掉两根胡子挂在嘴边……”
她越说越过分，寒英脸色那叫一个好看，低头找了一圈找到自己身上的茶盏，抬手就扔了过去：
“闭嘴！层岚！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抄五十遍宗规！”
繁霜在一旁想象出来那个画面，面容一瞬扭曲，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搓搓自己手臂，打圆场道：
“层岚啊，清规就算是与别人拼的你死我活，也绝不可能这样干的。”
层岚躲过寒英扔来的茶盏，顺势用灵力托住，安安稳稳将它放到自己桌子上，听了繁霜的话，她撇嘴小声嘀咕：
“那肯定是没到那时候，若真到威胁性命时，什么做不出来啊……”
怕寒英再罚她，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繁霜给寒英说些好听的顺气：
“层岚素来没规矩惯了，您别与她计较，等我回去好生教育她一顿便是。”
“清规，此次出行，万事务必小心……”
亲吻吗？别衔月盯着地上反光的茶水，又想到岁聿亲他时的样子。
当时他浑身都湿透了，靠到他身上时身上有雨水和血腥气交织的味道，嘴唇很软很凉，碎发几缕黏在额头上……
“清规？清规？”
繁霜喊了好几遍，别衔月才回神：
“嗯，我知。”
繁霜只当他也是层岚被过于疯狂的言语吓到了，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心想他这师弟素来规矩古板，他叹了口气：
“别把层岚的话放在心上。”
别衔月止住思绪，深吸口气，生涩开口：
“那日，你为何忽然亲我？”
他说话时，岁聿在倒数三二一。
数到一，他刚要发力时，忽然听到别衔月这样问他。
他心脏咚咚跳动两下，一时间晃神，就这瞬间的功夫，那本折子已经落到别衔月手里了，他脸颊泛红，估计是为自己这种行为感到羞耻。
“我赢了，我留下。”
岁聿震惊他这种耍无赖行为，更震惊别衔月这种人竟然也会耍无赖，半晌说不出话，酝酿片刻，道：
“你作弊。”
“你未说过不能用计。”
岁聿咬牙：“那现在我说，这个过程不能耍心机！重来！”
“一局定胜负，胜负已分，不比。”
岁聿气笑了：“堂堂清规仙君也有耍无赖的时候，开眼了。”
没想到自己真会用上层岚出的计策，别衔月也感觉自己赢得不光彩。
不过拼灵力他肯定是拼不过岁聿这个神的，为了留在岁聿身边，这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