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翼成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那怎么行，你……”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樊自然打断了：“姥姥已经帮我请过假了，我们班主任也表示理解。”
“落下的课程，和我上相同副课的同学会帮我记笔记，遇到重点还会帮我录视频。”
“就算真的因此成绩下降，”樊自然双手一摊，“我这成绩，也无所谓下降多少吧？”
樊翼成一噎，他虽说对樊自然的成绩并不抱有多大期待，但那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哪怕樊自然不学无术，他也能供樊自然这辈子衣食无忧。
可是亲耳听到樊自然这么说，他难免会有点怒其不争。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的成绩其实还有上升空间……”
“哦？”樊自然斜眼瞥着他，“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都是，就我这个成绩，以后就算考上了大学，出来也不会有谁愿意录用我。”
樊翼成被噎到了第二次，这回不等他再说下去，樊自然就掏起了耳朵：“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嗓子嘎啦嘎啦的，说话都刮得我耳朵疼。”
樊翼成不吭声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天花板。
樊自然趁着他爸不注意，拍下照片就往“日入三千不是梦”的小群里发。
樊自然：【照片】
樊自然：【嘿嘿，他现在哑口无言了。】
樊自然：【班长教得好啊，只要把他当初的话再说一遍，打脸那叫一个啪啪响。】
顾清欢看到消息，回了个“不愧是我”的表情包。
柳思渊：【你都已经到了啊？】
樊自然：【嗯，好在还有剩下的票。】
柳思渊这会儿已经出摊了，抽着没客人的空隙发了一句消息，结果发完就开始来客人，完全顾不上再回复了。
樊自然没收到后续的消息，也不介意，转头去找袁无违，商量借笔记的事。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庆幸，有个选课完全相同的同学，真是太走运了。
袁无违答应得很痛快，不就是借笔记嘛，她本来也要做，每天拍给樊自然就行。
至于笔记的质量，她的成绩可比樊自然好，笔记再差也不会比樊自然本人差。
等答应完了，袁无违才想起来问理由：【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干嘛啊？陪柳思渊摆摊？】
樊自然：【不是，我爸住院，我来陪床。】
袁无违：【啊？伯父还好吗？】
樊自然：【还好，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现在就是住院等待恢复了。】
袁无违：【行，你请假期间的笔记我包了，安心陪床吧。】
袁无违：【每天有哪些作业，我也会告诉你的。】
樊自然：【大可不必.JpG】
樊自然收起手机，抬眼便看到樊翼成转过了头，视线对着他，吓了他一跳：“干嘛？”
“你一个人坐高铁过来的？”樊翼成问道。
“嗯，”樊自然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手心向上，伸到樊翼成面前，理直气壮地说道：“对了，高铁票给我报销下。”
因为订票时间晚，二等座和一等座都卖完了，樊自然只能订商务座，价格立马破千。
对如今和柳思渊合伙摆摊、天天算成本和营业额的樊自然来说，一下子少了一千多块，太肉疼了。
樊翼成觉得这孩子根本不是来陪床的，是专门过来噎人的。
“手机就在那边，你自己拿着转。”樊翼成深吸一口气。
樊自然“哦”了一声，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举到樊翼成面前扫脸解锁，再用樊翼成的支付软件，给自己转了高铁票的钱。
樊翼成在扫脸的时候，看到了转账金额，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就转这点？”
“我就花了这么多啊。”樊自然说道。
樊翼成闭了闭眼：“你多转点，就当是我给你的陪护费。”
樊自然将手机放到一边，翘起二郎腿：“樊翼成先生，请问我是谁？”
突然被这么称呼，樊翼成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干嘛？”
“我问你，我是谁？”樊自然强调了一遍。
顾清欢教过他了，话题不能被带着跑，要坚持自己的问题，明确个人立场，更不要因为对方的任何行为，忘记了本意。
“你是我儿子。”樊翼成皱着眉，姑且回答道。
“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啊！”樊自然放下二郎腿，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怒气冲冲——不过他有注意音量，避免加重樊翼成这个病人的负担。
“哪有当爹的住院了，儿子过来陪床，还要找爹要钱的！”樊自然说，“我要是上班了，就靠着每月的全勤和工资过活，你补贴我一点儿还行。可这也不是陪护费，是我的生活费。”
“你养我这么多年，我照顾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班长教他的第二条——直说。
所有的心里话，不要隐瞒，不要闹别扭，直接说出来。
说错了不要紧，说得不连贯也不要紧，可以纠正，也可以之后复盘，但是，绝对不能什么也不说。
樊自然其实很紧张，说的时候还卡了好几次。
他以前都没说过这种话，现在说出口，总觉得有点羞耻。
“没必要羞耻啊，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顾清欢是这么说的，“或者，你可以把这些话当做射向你爸的子弹。”
只不过和一般会带来疼痛和伤口的子弹不同，这些“子弹”打破的是封闭的内心。
樊翼成对樊自然的“进攻”，显然措手不及，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不是说不让你照顾，只是你还小……”
“我不小了。”樊自然立刻说道，他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语速很快，抓住一个论点，便展开了速射：“我没说不让你把我当孩子看，我永远是你的孩子。只是你得承认，我已经具备了独立思考并处理事务的能力。”
樊翼成怔怔地看着病床旁的儿子，尽管仔细观察，应该能猜测出樊自然还是学生。
可是光看身高，绝不会有人再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的身体在发育，他的思想在成熟，他已经不再是对世界感到陌生和无措的孩童。
他甚至有能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初坐高铁还要紧紧跟在父亲身边的孩童，如今已经可以孤身一人，购票乘车，顺利来到陌生的城市。
樊翼成一瞬间有些恍惚，就像是回到了梦境里。
孩子的成长，原来如此迅速吗？
不，樊自然其实一直在长大，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