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明天去拍卖会能碰见许苒吗?”
危山兰和卫淼走到街上,裙摆被风吹在一起,影子一高一低,并肩走着。
“应该能遇到,遇不到那就多找找。”
卫淼说:“尽快把她的身世告诉她吧,许苒的记忆应该是被骨圣抹去的,她越早知道越好。”
危山兰很纳闷:“许苒她娘没死,为什么骨圣要抹掉她的记忆?我看手稿中记录的冥圣还对她蛮好。”
“谁知道呢?”
卫淼买了串糖葫芦,边走边说:“骨圣对许苒也不差,许苒那脾气一看就是被人宠着的。”
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孩儿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自己身世有疑前的许苒说话做事都很狂傲,这种狂傲来自于不管闯下什么祸都能有人替她解决的底气。
但她恢复记忆前不是这样。
卫淼想起那天在御兽宗外,许苒微笑着,说她只有她了。
四无拍卖会的人毋庸置疑很疼她,可为什么唯独对她的身世闭口不谈?为什么骨圣拼命想让她遗忘她的过去?许苒过去又经历了什么?
卫淼收回目光,跟危山兰一起回去。
游菩远和午上安回屋休息了,卫淼看着申游缨房里的灯,想了想走上前,敲开她的门。
申游缨面色有些苍白:“什么事?”
卫淼没说话,把糖葫芦递给她。
申游缨撕开外面裹着的油纸,看见是什么东西后愣住了,她张了张嘴,神情复杂地看向卫淼。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卫淼:“顺手买的。”
申游缨:“我不需要。”
危山兰探出头:“你不要?那给我吧。”
申游缨没搭理她。
危山兰以为她没听清,跑过来凑上去问道:“你要不要?不要给我。”
申游缨还是没搭理她。
危山兰想了想,干脆试探着去拿糖葫芦,结果申游缨把手背到了身后。
申游缨看着卫淼:“为什么要给我买?”
卫淼:“我以为你喜欢。”
申游缨看着卫淼良久,转身回屋,关上门,没有再说任何话。
危山兰:“她要还是不要啊?”
卫淼摇摇头:“不知道。”
院中渐渐归于寂静,申游缨坐在桌边,看着那个被糯米纸裹着的糖葫芦,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
她看到第一眼是惊讶的。
高烧时偶然说的梦话就这么轻易被人记住,申游缨惊讶于卫淼的细心,也惊讶于她的行动。
她不应该给她买糖葫芦。
薄如蝉翼的糯米纸下是裹着晶莹剔透糖浆的山楂,申游缨的记忆被拉回过去,想起十一岁时训练完,伤痕累累地回到阴暗的房间。
她刚躺下,结果同屋住的女孩儿推醒了她。
“你吃不吃糖葫芦?”
她扭头,看见肖肖兴奋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手中拿着染了血的糖葫芦。
申游缨坐起来:“这东西你从哪里弄的?”
组织不会给他们这些东西吃,里面的孩子天天都在训练,除了基本的蔬菜肉类,不存在好吃的东西。
“我今天跟着棠骸出任务,杀完人在那户人家孩子的手里捡的,你要不要尝尝?我刚刚吃了一颗,很好吃!”
申游缨想吃,却很犹豫:“组织不让我们吃这些,你还是处理掉吧,不然发现要挨罚。”
肖肖笑盈盈道:“我就把糖葫芦分了你和小罗,你们两个不说没人知道,快吃吧。”
小罗是平日里跟她们训练的另一位女孩儿,三个人关系不错,只是小罗出任务受伤,当时在其他房间接受治疗。
“好吧,那我吃一颗。”
申游缨把染血的糖葫芦从竹签上抠下来,放进嘴里嚼了嚼。
“怎么样?好吃吗?”
是好吃的。
虽然沾了人血,但血腥气也只有短暂几瞬,糖的甜和山楂的酸在嘴中炸开,申游缨觉得这糖葫芦比那些肉好吃多了。
东西是从死人手里抢下来的,但两个女孩儿却吃的津津有味。
死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组织出任务次次都会杀人。从一开始的害怕惊惧,再到后面的从容自然,时间久到一定程度,她们可以目不斜视地踩着尸体走过去。
她们不过问杀的人好坏与否,也不怜惜生命的逝去,她们不感慨不驻足,渐渐变得漠视。
申游缨跟肖肖分完那串糖葫芦,又悄悄把竹签烧毁,第二天她跟着组织里的人出任务,干劲十足。
四天后她回来,发现肖肖死了。
重伤的小罗得到糖葫芦后并没有及时吃掉,而是藏起来,想给自己年幼的弟弟吃,结果被医师发现,在拷问下扛不住压力说出了糖葫芦的由来。
肖肖被重罚,没撑住。
平日里把尸体当成花草石子看的申游缨,罕见生出想去看看她的想法,结果却被告知尸体已经被扔到乱葬岗。
申游缨说好,那我去乱葬岗找她。
她扒了一座又一座的坟,最终在角落中发现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申游缨挖了座坟,把坟垒的又圆又高。
都说坟头圆,富贵连;坟头尖,是非连。
都说坟头高,子孙高;坟头低,子孙低。
肖肖年纪小,没有子孙后代,申游缨心想没子孙更好,这样福气就落在她自己的身上,下辈子投胎到富贵人家,地位越高越好。
申游缨没有哭,她忙着训练忙着杀人,就连小罗她也没去找。
小罗想跟她道歉,申游缨却总是回避她,也不看她,慢慢的两人就没再联系。
时光荏苒,再得到小罗的消息是两年后,人被组织处死了。
申游缨问师姐怎么回事,师姐说小罗在出任务的时候放走了目标的小女儿,那女孩儿找叔父求救,导致组织的窝点被歼灭一处。
组织问小罗原因。
小罗说那女孩儿正在吃糖葫芦。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也许是小罗不想干了,也许是小罗对过去的事感到愧疚,她弟弟早在一年前的任务中被组织牺牲掉,尸骨无存。
小罗也走了。
申游缨看着桌上的糖葫芦,恍若隔世。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串糖葫芦了。
她也能买很多糖葫芦了。
只是当时需要那串糖葫芦的人却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