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荣按照自己的习惯，旁若无人地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诵读经文。他的声音低沉而悠扬，木鱼声也随之响起，清脆而有力，让人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虔诚和专注。
沐云幽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处，闭上眼默默听着。
她许久未有动作，沐云荣那颗沉寂的心开始发慌，一页经文诵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睁眼看向冷脸的人。
“施主不去陪夫君祈福，独自留下可是还有困惑未解？您不如去找慧远大师，她......”
就知道他会忍不住，他其实也没有表面那般镇定吧。
沐云幽也没再卖关子，她打断他的话说道：“慧荣师父可知本王的五皇姐是如何死的？”
沐云荣答非所问：“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佛门重地，施主还是不提杀孽的好。”
沐云幽没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她自戕了， 除了早夭的大皇姐，我们五姐妹如今只剩下本王一人，皇兄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沐云荣泰然自若，看不出悲喜：“施主说笑了，贫僧虽未削发，但既已入寺，那凡尘之事皆与贫僧无关。”
“僧非僧，道非道！”沐云幽不客气地嘲讽道，“哼，你未削发不是不愿，是不能，因为慧远大师告诉你，你红尘未了，心中满是仇恨，无法潜心礼佛，佛祖不收你！”
似是被戳到痛处，沐云荣脸上的淡定从容出现龟裂，染上几分怒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沐云幽看着眼前唯一的兄长，只想将这些年所经历的痛苦一吐为快。
“本王也是才知道，皇兄本事这么大。几位皇姐造反皆是你暗中撺掇，你不仅骗几位皇姐，太女继位会将她们除了后快，就连石家的消息也是你送到五皇姐面前的。
前几日本王的主君与孩子险些遇害，杀人的君子墨，也是你将人救下并安置在皇寺后院的，对吗？”
这并非是沐云幽空穴来风的猜测，慧远大师不参与凡俗之事，可若遇到事情也不会坐视不管，她很早之前与沐云幽交谈时便有提到沐云荣的心境问题，当时她并未当回事，现在细细想来，慧远大师怕是早就知道些内情。
工部尚书柳大人在修缮皇寺时曾看到过云荣郡主半夜从寺院外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很是可疑，她不确定是不是云荣郡主，向寺庙中的小沙弥求证，小沙弥却说沐云荣在大殿诵经。
可疑的还不止这些，仍记得沐云荣曾经来过一封信，是邀请北堂泽的，当时她并未多想，带着北堂泽就准备去见沐云荣，可半路却遇到伏击。
信笺上独特的月季花，乃沐云荣亲手所绘，沐云幽曾经否定过自己的猜想，若不是君子墨死前哼唱的一句诗词，她不会联想到沐云荣这个远离皇城的人身上。
几乎是在那一刻，她就确定了，是他。
沐云荣将手中的木棍放下：“只是可惜，她们都是无能之辈，竟然没有一个能斗得过你，不过死了也好，其实你们当中最后还剩下谁我都无所谓。”
还有一种可能他没说，若是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那他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可。
可惜沐云幽实在命大。
难怪，难怪沐云浅自刎前拿着那把折扇，那不只是她父妃的，还是沐云荣送给她父妃的。
什么逼不得已，怕是沐云浅早就知道这一切，最后安心赴死，也是她明白一件事，只要她也死了，无论沐云幽是否能找到真相，她都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至少沐云幽和沐璇槿还能平安。
她感觉呼吸有些不畅，暗自深吸口气，胸口有些闷，喉咙也跟着发紧：“所以，皇兄承认了，是吗？”
沐云荣满不在乎地说着：“承不承认的重要吗？我可是被你赶到这里为国祈福的，难不成在这佛门之地，你还想杀我不成？”
所以，这才是他沐云荣自请入皇寺带发修行的原因。
她若是在佛门重地杀生，造下的杀孽无可饶恕，于后代不利。
即使沐云幽再不信鬼神之说，但关乎北堂泽和孩子，在这件事上，她不会去赌，而慧远大师也不会允许。
沐云幽看着眼前冷漠自私又陌生的人，眸中不掺半分感情。
“呵，本王不会杀你，沐家也一直会是大夏的正统。你不是想做出家人吗？你无法剃度也无法还俗，本王允你在这儿忏悔一辈子！”
沐云幽摔门离开，沐云荣拿起身旁的木鱼再度敲了起来，闭上眼的瞬间一滴清泪划破脸颊，心间的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为嘴边的一句：“阿弥陀佛。”
沐云幽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北堂泽和沐璇槿等人，顺势勾起嘴角。
沐璇槿高举着手挥着，，嘴里喊着皇姨，就知道又是宋时桉教的。
沐云幽走近温声问道：“可祈福了？”
“诺，你瞧！”北堂泽自脖颈间扯出一根红绳，下面系着一个小红袋子，瞧着与先前沐璇槿送的无二。
北堂泽接着说：“这是一个新的平安符，慧远大师亲自给我装好戴上的，慧远大师说了，之前的平安符为我和孩子挡了一难，已经化为灰烬，日后这平安符是一定要带在身上的。”
北堂泽当初还不信，直到慧远大师将小锦袋打开后，里面只剩一点灰烬了，这下北堂泽不信也得信了。
那锦袋自从来了他身边，他并未离身，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平安符真的保了他们一命。
“真是太神奇了，慧远大师果然不是凡人。”
沐云幽笑而不语，世界上是否真有鬼神，这种事，谁说的准，但她坚信，信则有，不信则无，她不会去阻碍北堂泽有这类信仰，只要人平安无事就行。
沐云幽为寺庙添了香火钱，随后告别慧远大师。
“慧远师父，慧荣罪孽深重，就交给您呢，还请劳烦好生照看，最好不要出禅房。”
慧远大师笑而不语，没答应也没拒绝，沐云幽猜不透，索性也不管了，如今沐云荣的目的也达到了，想来也不会再搞事情。
“施主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