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咱们不是去长安么?”
“怎么·····”
老米压低了声音,发现大军的方向开始偏离长安城,连忙惊呼。
其实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们身后四百多人,其实表情都是如此。
那硕大的,威严的,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但却日思夜想的雄伟巨城,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的心,皆是如同要飞出樊笼的飞鸟,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看一看,瞧一瞧,见一见。
被黑眼罩盖着一只眼睛,只露出一颗眼角处还有刀痕眸子的安金水舔了下舌头,沉声道:“做梦呐,直接进长安城,哼,你们是要造反么?”
程处默深吸口气,他轻轻抖了下缰绳:“不要胡说。”
“长安城,自然要进,但不是现在,跟上前军,我们的目标,应该是长安城外的点将台,看,狼烟已经点起来了,陛下和满朝诸公,都在等着咱们。”
“告诉兄弟们,挺起胸膛,不要说话,眼睛都给我瞪大了,丢了咱们边军的份,老子饶不了他!”
程处默低吼。
老米,安金水他们皆是身躯一震,立马把后背挺得笔直。
“头,秦川侯,会不会也在等着咱们?”老米咧开了嘴。
程处默笑了,他用力的点了下头:“一定的!”
“之前安排的事,可都记好了?”
“嘿,放心吧头,就算我们忘了自己叫啥,也定不敢忘了这事啊。”安金水眯了下眼眸:“侯爷给了咱们泼天富贵,谁敢坏了事,谁他娘的自己都饶不了自己!”
程处默扭头望了眼身后将士,咧嘴一笑,不再说什么,狠狠夹了下马腹。
招展的旌旗下,那黑压压的将士,朝着燃起狼烟的方向,快速压了下去。
张楚,确实在。
其实,不仅仅是张楚,长安几乎都已是空了,所有百姓,都站在了城外道路两侧,欢呼着,找寻着·········
他们大叫,他们狂欢,若是再能见到那朝思暮想的熟悉脸庞,更是兴奋的快要昏死过去。
乾坤都在震动。
日月都在颤抖。
大唐的狼牙旗,更是随着风猎猎作响,遮天蔽日的宣告着属于这个国家的骄傲。
张楚站在一堆最年轻也得四十多的公卿阵营中,说实话,是有些扎眼的。
崭新的紫袍,就仿佛量身定做一般,线条凌厉的也好像是被熨烫过一般。
少年,紫袍,当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就不可能和低调这个词连在一起了。
更何况独属于少年的那份昂扬,肆意,引得长孙皇后所率领的出征将士,勋贵妻女,对张楚指指点点,频频谈论,甚至还有几位年轻女子定定望着,不知不觉便已是羞红了脸。
“遗憾吗?”秦琼笑呵呵的站在张楚身侧,低声问询道。
张楚自然明白秦琼的意思。
如此宏大的场景,已是和北山府兵,和京兆七府都没有太多的关系了,毕竟,他们提前归来,已经享受了欢呼和皇帝的接见,并且京兆七府的将士都已归家。
自然,这一次大军回朝,京兆七府是不参加了的。
“呵·······”
“秦公说笑了,京兆七府独自受到百姓欢呼和陛下接见,更是获得陛下赐酒,有得就是失,京兆七府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不过······”
张楚望着已是出现于视野最深处,那连天蔽日的旌旗上,轻叹一声:“不过,倒是有些可惜,毕竟,京兆七府都是好儿郎,没有一个孬种,却错过了这般阅军仪式,不能真正的一展风采·······”
秦琼拍了拍张楚的肩膀:“有点遗憾,是好的。”
“时间还早,下一次征战,或许就已不远了。”
“到时候,这点遗憾,定能弥补!”
张楚苦笑:“说实话,秦伯伯,这点遗憾,小子真想永远都不弥补,战争这东西,实在是不想再上第二次!”
秦琼笑笑,目光也望向了那越来越近的大军:“话虽如此,可作为大唐儿郎,真的到了那一天,想躲,也是很难躲过去的,或者说,到时候,你就不这样想了。”
张楚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也就在这个时候,鼓声,响起。
天地间仿若有春雷炸开。
一排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就在点将台之下,排列着,不见尽头,那手中巨大的鼓槌,每一下,似乎都想要把巨鼓给砸穿一般。
钹,埙,琴·······
这些音色也相继加入其中。
这是一局巨大的,恢弘的,几乎不可复制的交响乐。
而演奏的这一首曲子,有个名字,叫秦王破阵乐!
狼烟在跳舞,号角在助阵,张楚都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不自觉的已和巨大的鼓声在了同一条线上。
这一刻,张楚终于理解了传说中,如何用音律杀人。
张楚真的感觉,如果这鼓点再快一些,再高一些,自己的心就会直接破开腹腔,炸开心血,而直接暴毙。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皆是站直了身子,不再交头接耳,目光凝重的齐齐望向了即将进入大营的军队。
勋贵诰命,妇人少女也都是面色严肃,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侄子·······皆在军阵之中,即将归来。
而此刻,巨大的点将台上,只站着一个人。
那就是李世民。
十二旒冕冠,无不告诉天下人,他是天子,是九州共主,是诸部的天可汗,是这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无敌的军队拥有者。
在一双双眸子的注视下,李靖作为大元帅,第一个入场了。
他站在战车上,不过相比于刚才,李靖把摘下的头盔抱在怀中,抬头望着点将台上的李世民,脸上带着笑容,须发飘飘,微微弯腰向李世民表示自己最大的敬意。
能摘掉头盔的,不多,除了李靖外,便只剩下几个总管,如侯君集,李道宗这些大将军了。
至于跟在后面的一大众将军,将士,他们是没有资格摘下头盔,让皇帝看清他们的脸的。
张楚看的清楚,点将台上的李世民,也并没有一直站着,当李靖等人行礼后,便抖了下帝袍,以示自己承受了他们的礼仪后。
双手抱在一起,放于胸前,翘起拇指。
这是还了半礼,以表达对主帅的敬重。
而当主帅们走过,留给后面各军各卫各府的时间里,李世民自然不会再行礼了。
苏定方过去了。
薛万钧过去了。
牛进达过去了。
薛万彻过去了。
·········
当然,他们也都有各自的法子,来让这一次场面,变得更宏大,更满意,更能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比如,苏定方他身后披着一块血红的披风,而他身后的将士,则是披着黑色玄袍,这样的效果是很好的,当苏定方一出场,就迎来了不少人的瞩目,让不少公卿窃窃私语,觉得数年后苏定方定能百丈竿头,更进一步。
薛万钧则是骑着一匹纯黑的战马,并未他亲自扛着那历经战火而依旧在风中飘扬的战旗,头颅高高昂起,就如同一直骄傲的野鸭子一样,如此,他身后的将士几乎都成为了薛万钧的陪衬,引得很多人惊呼。
正所谓,习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一刻,他们无不把这句话展现的淋漓尽致。
张楚看的很认真,他站于公卿之中,目光时不时望向后方。
他知道,程处默也在队伍中。
三日前,他就知道了。
因为程咬金派人提前寻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