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走了。
当东方的鱼肚白浮于天际的时候,长乐和秋兰站在台阶上,目送着那道身影,愈来愈远········
两人身后,还站着四位嬷嬷,她们恭敬地低着头,比以往更甚。
说来,其实宫里才是天底下最势利眼的地方。
一个落魄软禁的大唐公主,就算先前身份尊贵,就算现在也颇受陛下和皇后疼爱,但,宫里的下人却都觉得长乐公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虽说明面上不敢有任何僭越,但心中,多少会有几分轻视。
更别说,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朝中没有任何公卿接近,更没有任何公卿为公主上折子,说句话,这便显长乐处境更凄凉很多。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这位大唐如同朝阳般升起的秦川侯在暗中力挺,那些不明所以的其他宫内下人或许不知此事,还如以往,但,这四位嬷嬷却是心里一点点不敬都没了。
当那道身影消失,长乐宫的宫门再被合上,长乐才重新回了宫殿,殿门,也随着长乐踏进的瞬间,被秋兰轻轻关闭。
长乐宫,又是陷入了以往无尽的安静中。
不远处的立政殿。
朝阳已是渐渐的在东方露出了红线。
那宛若赤霞般的阳光,落在皇城之上,落在站在台阶上的李世民身上,好似把这繁多的建筑和李世民都给镀上了一层黄金。
“陛下,你一夜都没有休息好,晨寒尚重,快回殿里歇着吧,外面,天凉。”
长孙皇后把一件大氅,轻轻披在了李世民肩上。
其实,何止于李世民?便是她,昨夜都是不知睁眼多少次,以至于今日起床后,精神有些萎靡。
两人自然都是挂念着长乐宫。
不知,长乐和张小子谈的如何?
这一面,有没有把一些误会,消除?这一面,有没有生离死别,今后再不见?这一面,是让两人更紧密了些还是说从此一刀两断了?
两人皆是辗转难眠。
李世民吐了口气:“张小子,走了。”
“宵禁未解除之前,便已离去。”长孙皇后回答。
“长乐宫的嬷嬷,怎么说?”李世民又道。
“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似乎都很平静,两人只是吃了一顿火锅,便休息到鱼肚白,张小郎君便离去了。”长孙皇后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的说道。
“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李世民听到这话,一直望着朝阳的目光,落在了长孙皇后脸上。
“臣妾也有些怀疑,不过,四位嬷嬷皆是这么说的。”长孙皇后摇摇头。
李世民再次望向了正缓缓跃升的朝阳,不知想着什么,数息后,才轻轻点点头:“也好······也好·······”
说罢,便转身走回了立政殿。
长孙皇后遥遥望了眼长乐宫,再轻叹了一声。
长乐啊。
母后能为你做的,不能为你做的,皆是已尽力。
其余的,该你要抓住的,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你自己了。
有时候,这缘分啊,不过转瞬即逝罢了。
长孙皇后垂眸,跟上了李世民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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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和昨夜,和前夜,和以往,和千百年来·········都没有什么二样。
除了在长乐和张楚他们两人的时间长河中,稍稍掀起波澜之外,对于长安,毫无影响。
角楼的晨钟,大慈恩寺的铜钟,仍旧是在同一时间响起。
长安四面的城门,也在咯咯吱吱的呻吟中,打开。
一切如常。
曲江坊今晨有些热闹。
其实曲江坊算是长安最热闹的几个坊市之一了。
春天的万物复苏,曲江池畔那垂柳重新被春风吹开了绿芽,三三两两的野鸭子也重新出动,难耐了一个冬天的贵女妇人都迫不及待的泛舟池上,同样难耐了一个冬天的少年少女也都开始换上春装,在春意的骚动下,或在曲江池畔举行迎春诗会,举行一些游玩的游戏,或暗生情愫,或约定终生,也或成为挚友········
春日的曲江池最少不了的就是欢笑,就是肆意的活力。
夏天的炎热,曲江池是整个长安最好的,也是最近的纳凉去处。
这里没有东市西市那被炎热闷出来的难闻气息,也没有长安那些露天排水沟所散发出的恶臭,更没有好像风都吹不进去的,长安各坊的坊墙·······
风吹来,柳枝轻抚,池水荡漾,能感受到久违的凉意。
并且这个时候的曲江码头,是最忙碌的时候,长安一整年所要消耗的物资,大多半都是在这个季节整理搬卸下来的。
秋天,这里更是少不了欢声笑语。
不管是离家的游子,还是奔波的商队,不少都会选择水路的方式,回到长安,等待冬日的到来。
所以说,冬天,曲江坊也像是睡去了。
春日的暖意,在冬天变成了刺骨的冷意,夏天的凉风,在冬天变成了毫无遮挡的寒风,秋天的思念,在冬天也只剩下孤零零的码头,因为外面的水道已是上冻,船只无法航行!
冬天的曲江坊,就像是死了一样。
不过今日,却又活了过来。
“快些,快些,这可是为太子殿下干活,别想着偷懒,尽心些,万一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下半辈子还用愁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心些,奶奶的,知不知道这些纺车比你们的命都重要?若是害的太子殿下输了这一场比试,哼,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手脚都麻利些,把毡布搭起来,稳固些,别一阵风吹过来就散架了,还有,那些织工呐?都愣着干什么?现在就开始干活,棉花已经运过来了,纺车也都有了,就算毡棚还没搭起来,但你们也能先做些事先准备,等全都妥当了,能保证直接出线!”
“啥?冷?手不当家?哼!那就伸进你们衣服里暖一暖,太子殿下这可是要为朝廷,为陛下分忧,对天下百姓都是大好事,你们冷,老子们还冷呐,都动起来,动起来就不冷了,光在这里杵着偷懒,你他娘的不冷谁冷?”
“放心,放心,放心,只要这一次比试赢了,太子殿下少不了你们的赏钱,也不想想,太子殿下是谁?!还能亏待了你们?今天能给太子殿下做事,怕不是你们祖坟冒青烟了,还敢埋怨?!”
“········”
就在曲江池旁,码头的一侧,那偌大的空地上,太仆寺的牛马车辆,将作监的织工,少府监的器具········
齐汇于此。
嘶鸣声,怒吼声,叫喊声·······
热火朝天。
当李承乾从车厢里钻出来,站在车邦上视察此地的时候,对眼前的景色,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