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谷主继任后,沿袭着红莲谷的规矩与禁令,与世隔绝。
只是悄然之中,又有着与以往不同的变化。而这一切的变化,自是与其兄长有所联系。
他的兄长离开红莲谷后,如愿与心爱的姑娘修成正果,亦成为了一名专解蛊毒的老药师。尽管后来新任的谷主已然不再是那个青涩稚嫩的孩子,可兄长仍是几十年如一日般地给他带些新奇玩意儿,或是吃食等等。兄长亦时常回谷中看望他,直到年岁大了,腿脚开始不便才作罢。
而众所周知,红莲谷内的血莲不仅对练功者有奇效,于常人而言,不论是疑难杂症或是身中严重蛊毒,以血莲入药自是能够恢复如初。身为医者的兄长,自是不忍心见着这些普通人就此死去。
为人端正而实在可怜的病患,谷主的兄长便喂下安渡迷障的迷药,带其来到红莲谷,向谷主求得血莲入药,挽救其性命。自然,得到救助者自是不晓得挽救他们性命的便是血莲,以免红莲谷因此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然其他门派或是修习蛊术功法者,本就知晓血莲是红莲谷之秘宝,因此历年历代从未停止过觊觎血莲的心思,只是向来不曾得手过罢了。
故而谷主亦因兄长而打破了对外界不闻不问的状态,对上门求药者皆有所应。
而红莲谷,也从常人眼中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隐于世外的神秘邪乎门派,成为了那个非正非邪、世人多有耳闻之地。
几十年过去,他的兄长不再是少年模样,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可他却始终年轻。他们所见的次数越发寥寥,到了后来,他的兄长不再亲携求药者而来,而是将顺利通过迷障的药物给求药者及同行人,口头上告知他们路线。
因此对于吕玄凌等人顺利进入红莲谷,红莲谷谷主自然而然会认为是兄长的指引。
只是,他已有数年不曾再见过兄长,念及此,神色不免有些怅然。
他眼见着兄长从青春年少而至苍老,唯有他活在凝固的时光之中,容颜不改。或许再过十多年,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终将离他而去,而他将守着那份遥远的记忆,度过漫长而孤独的岁月,直至结束他的责任与使命。
……
自红莲谷离开以后,吕玄凌携着慧心他们最后见了一眼老药师。
老药师看见他们顺利归来,亦是安心了不少。他静静听着他们在谷内的遭遇,在他们提起红莲谷谷主之时,老药师不禁望着红莲谷的方向出神。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已有些浑浊的双眼泛着微微红意。
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怀着对弟弟的巨大愧疚与疼惜,每每想起,皆是无比自责。他如今的自由,皆是他所疼爱的弟弟牺牲自由所换来的,他知晓,他所向往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弟弟所憧憬的呢?那个看似尊贵而恒久的位置上,是无比漫长的煎熬。
每每念及此,他便痛恨着自己的自私,更无法坦然面对那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份自责无法消弭,这份的牺牲亦无法回报。
故而说这世上他唯一对不住之人,便是他的弟弟。
“……对了,老先生,有一些话险些忘了告诉您。”道别之前,吕玄凌抿了抿唇,将红莲谷谷主托付给他的话告诉了老药师,“谷主他说,他知晓您一直以来都十分痛苦,可与他而言,如今的生活是如他所愿的,他并不觉得有何烦恼。他希望您莫要再恨自己,他敬爱您,亦留恋红莲谷,他对外界的任何憧憬,不过是源自您这个兄长对他的疼爱罢了。
若有机会,他还想再尝尝,您第一次给他带的桂花酥糖。”
老药师眼神颤了颤,鼻子发酸,沉默许久。
是了,这么多年以来,他时常憎恨自己,他自以为伪装的天衣无缝,可不曾想早已被弟弟识破,一直深藏心底。
这个心结扎根在深处多年,可当他听到桂花酥糖之时,他头一次有了些许释然。
目光再次望向红莲谷方向,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迎风向着高处而来,眼神坚定且郑重地望着他的弟弟。他想,他对弟弟的疼爱,远远比不上弟弟对他的万分之一。
老药师酸涩地笑笑,年老沙哑的嗓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哽咽:“是啊……我是该回去看看他了。”
年岁已长,两鬓斑白,见一面,终是少一面。
……
代沙之事一了,四人便也有了空闲机会,一同在南安国境内四处走走逛逛,体会不同的风景人情。
在南安各处游玩了大半月,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慧心,此番离开南安,你们有何打算?”期间,吕玄凌随口问起慧心今后的计划。
赵舒玉不免心中一动,亦悄然无声地望向慧心,想要得知他的答案。
感受到三股灼热的视线,慧心怔了怔,垂眼沉默片刻,才抬眸望向远处:“这两年边关已定,不知道哪里的百姓如何了,想来也该回去瞧瞧了罢。”
听到这话,赵舒玉不免黯然。
她心不在焉地揪着手中的枝条,脚边散落着残缺的叶片。她想,这么久过去了,想来慧心早已忘却,当初说要同她去扬州的话了罢。
一旁的白皎皎察觉到了赵舒玉的闷闷不乐,支着下巴暗中冲吕玄凌使了个眼色。吕玄凌皱起眉头,微微歪着脑袋,不知其意欲为何。他的迟钝让白皎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瘪起嘴不再瞧他。
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白皎皎自是早已明白了慧心与赵舒玉间的种种。相较于她与吕玄凌间早已彼此相通的情意,慧心与赵舒玉间却似乎是一抹注定无疾而终的波澜,尽管他们彼此目光相对之时,眸底总浮动着似有若无的光芒,如水面五彩斑斓的微光。
瞧着赵舒玉落寞的神情,白皎皎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着,她或许该推上一把,而不愿见他们这般不进不退地僵持着,让人瞧着都憋屈。
“哎!慧心,不若我们也同你一起回边关瞧瞧罢?反正我和小玄凌也还未去过边关各州,而且辽州平定,正好也去见见世面,对吧,小玄凌?”白皎皎一遍说着,一边朝吕玄凌眨眨眼。
“……啊?……对、对啊!我们正想找机会前去游历一番呢。”吕玄凌本还忍不住露出迷惑的神色,却瞥见白皎皎瞪了他一眼,冲他使着眼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淡笑着同慧心道,“慧心,你意下如何?”
慧心对他们之间的眼神往来只当做不知,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赵舒玉的侧颜上,难免叹息一声,心头泛起酸涩。
“如此也好,届时我们一同出发罢。”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太好了!舒玉,那咱们又能作伴了!”白皎皎揽过赵舒玉的手臂,灿烂地笑着。
赵舒玉抬起头来,有几分不解,却见白皎皎冲她眨了眨眼,又挑眉瞥向慧心。她怔愣半晌,这才品味出白皎皎意欲为何,心头一阵暖流划过,失落与伤感减淡许多。
她微微勾起唇角,望向那个挺直的身影。
她知晓,自己又能与他同行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