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梓恒这个少年英雄完全不知自己在外已经被传成了何种形象。
枯黄的衰草在风中狂舞,卷着沙砾抽打在洮州城墙上。
齐梓恒用的有些发黄的军旗刚在十里外扬起,城头便 \"咣当\" 落下闸,箭垛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兵器反光。
他勒住战马,皱眉,怎么这些人就是看不懂眼色? —— 这是第三次遭遇闭门羹,上一次是三日前的秦州,城门最终被 \"破阵\" 巨炮轰成齑粉。
\"少爷,要开炮吗?\" 柴叔一脸兴奋的握紧了火折子。
这火炮平时齐梓恒都不让摸,只有这种“非常情况”才能让他好好摸一摸这个能一炮轰开城门的神兵利器。
齐梓恒望着城楼上脸色发白的知州,忽然笑了,笑容比秋风更冷:\"不必,让他们看看秦州的告示。\"
话音未落,两骑兵马已策马驰近城门,将浸透人血的黄绢钉在门扉上 —— 那是秦州知州被斩前写下的认罪书,字迹歪斜却清晰:\"闭门不纳者,同罪。\"
洮州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知州抖着官服下摆跪迎,怀里抱着的官印还带着体温。齐梓恒看都不看他,径自对身后军校下令:\"开仓放粮,三日内生者皆纳,死者立碑。\"
马蹄掠过知州时,他忽然俯身,银枪尖挑起对方的乌纱帽:\"若再让我看见难民冻死城下 ——\" 枪尖在官服上划出寸许深的血口,\"你的血,会染红整面城墙。\"
这样的场景在月余内重复了四次。
对于开门献粮、主动安置流民的州府,齐军如过境狂风,不饮一水解一食;但对那些推诿塞责、纵容匪患的治所,齐梓恒的手段比寒冬更凛冽。
在岷州,他带着二百轻骑夜袭山贼老巢,将匪首的人头悬在城门三日,又命知州跪在城隍庙前,亲手给百来户受灾百姓磕头赔罪。
当看见知州的官靴被血泡透,百姓们才相信,这个扛着银枪的少年将军,真的能让朝廷命官低头。
最震慑人心的是成县之变。当地官府与粮商勾结,将救济粮掺沙售卖,饥民堵门竟遭衙役鞭打。齐梓恒抵达时正逢暴雨,他站在泥泞的衙门前,听着百姓的哭诉,忽然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劈断了刻着 \"明镜高悬\" 的匾额。
\"律法?\" 他踢开碎木,目光扫过发抖的官吏,\"百姓活不下去,便是你们的律法死了。\"
三日后,成县粮仓开仓,掺沙的粮食被熬成稠粥,而涉案官员被枷锁锁在粮仓前,每日为百姓舀粥直至手烂。
随着齐军铁蹄踏过七座州府,\"齐大人\" 的称呼从百姓口中的私语,竟然愈演愈烈。
“我不是大人,我就是个普通的能略施援手的读书人。”
“如果可以安居乐业稳定幸福,我希望这些齐军永远派不上用场。”
这是齐梓恒这些日子说过最多的话。
最让朝廷惊心的是,西北农人扛着锄头、背着草绳投奔齐军的队伍越来越长 —— 他们说,跟着齐大人,能吃饱饭,能挺直腰,战死了家人能领五两抚恤银,比给地主当长工强百倍。
齐军驻扎在新修好的石滩镇下。火光中,齐梓恒正在查看地图,袖口还沾着白日处决贪吏时的血渍。忽然,城下传来骚动,数十个百姓捧着新收的麦饼涌来,为首的老汉扑通跪下:\"齐大人,收下吧,这是咱们自己种的麦子...\"
齐梓恒望着那些粗糙的手掌,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枕水县的百姓也是这样,用最后一把麦种换他一句承诺。
“收下吧,齐大人~”
陈丹宁脸色长白,笑嘻嘻的拿左手戳他。
齐梓恒斜着看他一眼,怎么他也跟那些人一样这么唤他。
但他终究是没有拂了乡亲们的面子。接过麦子时,忽然觉得心里更是沉甸甸。七个州府尚且让他费心费力,若天下真的交予他手中,他真的能做好吗?
周边匪贼已除,州府安定,西边守军重新定下。
掰着手指头算着,朝廷的人和封赏差不多要下来了。
而与“那位大人”相约定的日子,也已经快到了。
齐梓恒是第一次在西北这边过年。
得益于何知邮以及卢晓骏金钱上的相助,他们齐军在西北过了个热闹年。
营地中央的空场上,新兵们正围着临时搭起的灶台忙碌。有人用刺刀削木版做春联,有人把缴获的辽人军旗剪成窗花,更有几个汉子脱了棉袄,在寒风中舞起从山匪手里抢来的狮子头 —— 狮尾上的金线早被扯掉,却不妨碍他们吼着秦腔,把狮子舞得活蹦乱跳。
齐梓恒看着这场景,此刻的灯笼却是用羊皮囊糊的,里面点着羊油灯,暖黄的光映在士兵们黑红的脸上,比任何宫灯都明亮。
\"少爷,该贴对子了!\" 柴子抱着墨迹未干的红纸跑过来。齐梓恒接过纸,发现边角还画着小老鼠偷粮的图案 —— 那是岷州的百姓教的,说能镇住灾年的鼠患。
他亲自爬上了望塔,将春联贴在木门两侧,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却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五十名老兵列队而立,每人怀里抱着个陶罐。\"这是咱西北的臊子面,\" 为首的汉子掀开罐盖,酸辣香气混着肉香扑面而来,\"梓川少爷送来的臊子肉,够咱全军喝三顿!\"。
除夕夜的篝火堆窜起丈高火焰,烤得人脸上发烫。齐梓川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烟花,在夜空炸开时,将雪山映成七彩琉璃。
雪在午夜停了,月光给军旗镀上银边。
齐梓恒坐在帐子里跟齐梓川和陈丹宁一起烤玉米。
盆里的火光照得几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好想卢晓骏和知邮少爷啊~”
齐梓恒大喊一声,有些疲惫的靠在陈丹宁的身上。
浩子坐在边边角落悄咪咪的去瞥神仙一般的齐大人,现在倒像是撒娇似的赖在小陈将军身上。他知道二人关系好,倒是没想到齐大人私下里还有这一面。
平时泰山崩御前面不改色的陈丹宁倒是有些不自在,屁股来回了挪动了几下,最后被齐梓恒一巴掌拍稳,成为了一个老老实实的靠枕。
齐梓川递过来半截烤柑橘到齐梓恒手上。
“他懒散惯了,这几日整日端着做‘齐大人’简直要了他的小命。”
“那齐先生呢?”
浩子轻声发问。
外头现在都是叫齐梓恒大人,因为他总是领兵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而齐梓川,为了便于区分,营地里的人都叫他齐先生。
齐先生的作用一点不亚于齐大人,齐先生总是能把怒火中烧的齐大人拉回来,还会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小声的骂他“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