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梓恒做了很长的梦。
梦到了还是林恩时与阿雅一同住在余水村每日放牛的日子,梦到了杀王黎那日王黎的血顺着自己的刀刃处缓缓流进自己的掌心,梦到了与齐梓川在火炉居参加他的饯别宴前雪地里担忧未来,梦到了在梦炉居与温长青比试时温长青不苟言笑的模样。
走马灯。
自己是要噶了吗?
齐梓恒脑袋空空的想,要是现在噶了也不错。
被子很轻,风很凉快,外面有小雨细细密密的打落在窗框,枕头不高不矮,身边的人也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身边有人?!
齐梓恒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弹起,与旁边之人伸出的手指尖撞上。
咔的一下手指尖戳到齐梓恒的额头,把梁钰的手指头都快戳肿。
齐梓恒捂着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梁钰倒抽一口气,看着自己已经迅速红肿起来了的食指。
“梁钰少爷......好痛啊......”
梁钰把自己的手指头伸出去放在他两只眼睛中间晃了晃,有些没好气笑道。
“这么看你脑袋更硬一点,我手都成这般了。你还跟我撒娇,我找谁说理去?”
齐梓恒看着此时与自己同榻而卧的梁钰,两人甚至还盖在一个被子里,方才他突然惊醒,肯定是把梁钰吓了跳。但是梁钰要是真的在乖乖睡觉,也不会被他伤到。但是话又说回来,梁钰受伤也确实是因为他。
齐梓恒有些委屈又心虚的把脑袋撇开,此时他脑门上的疼痛感已经散去,但是梁钰的食指还跟个小蜜蜂一样胖嘟嘟的立在那里,更滑稽了。
“阿恒,你看看,难不成你把我手搞伤了想不认账?”
梁钰的声音可轻,像是云彩一样,从他的耳边带着笑意划过。
见齐梓恒歪着脑袋装死。
梁钰心里更是轻笑一声,哎呦了一声虚靠在齐梓恒的肩膀上,虚若无骨的伸出自己倔强又顽强的手指在齐梓恒面前晃悠,学着齐梓恒方才的语气干嚎。
“阿恒,我好痛啊,我手要断掉了,要是第一时间不处理的话很可能这辈子就残废啦,我若是真成残废了,这辈子怕是没有姑娘还愿意与我在一起了,我的后半辈子可就完......”
话还没说完。
指尖忽然传来意外的温热触感。
他下意识一颤,只见对方正低头查看他指腹的红痕,睫羽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骤然的暖意让他喉结轻滚,本想说的话竟卡在舌尖,像被春日里突然漫开的柳絮堵住了声道。
侧后方的齐梓恒轻咽了一声,指尖忽然被柔软的布料擦过 —— 少年不知何时掏出帕子,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指端的痕迹。“方才不小心撞到了,” 齐梓恒的声音低下去,“我去拿药膏。”
梁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心尖莫名一软,却在对方转身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齐梓恒回头的瞬间,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梁钰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目光沉沉,竟不像平日那般带着玩笑。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还疼吗?” 齐梓恒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想后退,却被身后的床沿挡住。
梁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领口处露出的一截脖颈,喉结轻轻滑动。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也已经长大了不少,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沾在泛红的脸颊上,像一幅被雨水洇开的水墨画。
“梁钰少爷?” 齐梓恒的手抵在他胸前,指尖微微发抖,“你…… ”梁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他想每次遇到他时,都会心跳失了节奏。
“没。”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突然觉得,阿恒长大了。”
齐梓恒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从未见过的认真。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梁钰突然的动作惊得僵在原地 —— 他只是抬手,轻轻拂去齐梓恒鬓角的一缕碎发。
“你头也还疼吧?” 梁钰的指尖停在他耳后,能感受到那处皮肤的温度,“下次别那么莽撞了。”
齐梓恒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梁钰有些陌生。他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攥着对方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 我去拿药。” 他慌忙低下头,试图挣脱,却被梁钰轻轻按住了肩膀。
“先别动。” 梁钰的声音很轻,“让我看看。”
窗外的风忽然吹过,卷起桌上的书页哗啦啦作响。
齐梓恒能闻到梁钰身上清冽的墨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味,像极了他幼时读过的书卷,安静又安心。
方才因紧张而狂跳的心,竟在这一刻慢慢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像被羽毛搔过的痒意,从心底慢慢漾开。
“阿恒,” 梁钰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以后…… 别总躲着我。”
齐梓恒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却在看到他泛红的耳尖时,突然想起方才自己不小心撞到他手时,他那瞬间慌乱的神情。
原来那时,他眼里不是生气,而是…… 别的什么吗?
这个念头让他脸颊发烫,赶紧移开视线,落在对方依旧轻轻按在他肩上的手上。那只手的指腹有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慌的温度。
“我没有躲……” 他小声反驳,却连自己都听出了语气里的底气不足。
梁钰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低笑一声,眼底的深沉化作一丝暖意。他松开手,退后半步,指着桌上的药瓶说:“快上药吧,不然明日该肿了。”
齐梓恒如蒙大赦,慌忙拿起药膏,却在低头时看见梁钰指尖那道浅浅的红痕 —— 那是方才他不小心撞到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对不起……” 他小声说,“刚才……”
“无妨。” 梁钰打断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不疼。”
齐梓恒看着他,忽然觉得,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还在,但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像春天里刚抽芽的柳条,柔软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在心底悄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