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作为一名游侠,刺杀昭平君就是你所说的大事?”
县衙大牢中,陆鸣仔细打量着郭源。
“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你是在效仿豫让么?”
豫让,春秋战国四大刺客之一,着名的那句“士为知己者死”就是他的故事。
为报智伯的知遇之恩,豫让用漆涂在身上,让皮肤溃烂,吞下火炭毁掉嗓子。
以此改变容貌和声音躲避追捕,寻找机会刺杀智伯的仇人。
看到郭源的脸,陆鸣想起了豫让,两个人都是狠角色,都是侠义之士,也都没有成功。
“我去买盐票,结果刚运来的盐就说没有盐票了,一气之下,我就进盐仓中偷了盐。回村后越想越气,不能便宜了昭平君这个狗东西。”
受伤后,郭源的嗓音越发沙哑,
“我比不上豫让,他是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让他知道我等不是好欺负的。
希望杀了他能让朝廷知道,怀县的天太黑了。”
陆鸣沉默着,他本想告诉郭源,你不出手朝廷也会派人来处理此事,昭平君动的是陛下的钱袋子,陛下忍不了。
哪怕昭平君抢男霸女,刘彻都会顾及姐姐的情分,放他一马,可他偏偏撞在了枪口上。
推行盐铁官营之后,刘彻一直在等待时机,还有比昭平君更好的人选么?
陛下的亲外甥都因为插手盐铁牟利被惩处,以后谁再想打盐铁的主意,要么考虑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要么考虑自己是否比昭平君的关系更亲近。
哪怕郭源不动手,昭平君也会被陛下严惩。
可陆鸣开不了口,郭源几乎成了废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结果陛下已经提前派使者来了,他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决定。
“作为朝廷官员,我不支持你的行为,你有其他方式让昭平君受到惩罚,比如陛下派出来的刺史,他们负责监察各地。
你可以去找刺史,你能知道昭平君是幕后黑手,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刺杀他,为何不冒着风险去尝试其他办法呢?”
郭源轻笑一声,
“刚实行官营的时候,怀县的盐价便宜过,一石只要四五百文,那时我听人说,盐价下降离不开富民侯的功劳,所以今天我愿意和富民侯说这些话。
难道富民侯不知道,昭平君以前就杀过人,也有人坚持去告官,可他是陛下的外甥,谁又敢处置他,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又怎么敢去相信刺史,难道刺史就不怕被昭平君的舅舅嫉恨么?”
好尖锐的问题,陆鸣有些无言以对。
杀人的案子都能压下去,欺压百姓,压榨些钱财又能算什么大事。
一次不公正的判罚果然能污染水源,让人失去对朝廷的信任,毕竟普通人的机会几乎都只有一次,不敢去赌自己是例外。
此时,昭平君的价值再次凸显,放过他一人,水源被继续污染,丧失信心者和肆无忌惮者都会更多,
处死他一人,能震慑天下绝大部分人。
“你的担忧有道理。”
陆鸣还是没忍心告诉他,有些真相没必要知道。
“可惜你的所作所为不会传播的太远,不然以后其他人抬高盐价的时候总要有些顾忌。”
你敢把盐价翻一倍,就有人敢和你玩命,很多难解的问题都会随着同归于尽的打法迎刃而解。
“好好养伤,活到看着昭平君被惩处的那天。”
……
“放我出去,我是陛下的外甥,我的母亲是陛下的姐姐,我的父亲是隆虑侯。”
昭平君没想到,真的有人敢不请示陛下就把他关起来。
来的时候说的好好地,只是过来问话,录个口供,结果问完口供出不去了。
“别喊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放你出去的。”
霍去病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长剑,他正是用这把剑一击砍断了昭平君的长剑。
“你们请示陛下了么,把我关在这不怕陛下以后追究此事么?”
昭平君在牢房中来回走动,情绪非常暴躁。
瞥了他一眼,霍去病继续把玩自己的宝剑,
“你知道什么叫假节钺么,富民侯现在如同陛下亲临,抓你又如何。你猜要是富民侯把你就地正法又会如何?”
霍去病相信,陆鸣不会把昭平君就地正法,他也相信就算陆鸣这么干了,陛下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处罚一番。
陛下有很多个外甥,但只有一个富民侯,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罪名,陛下对他的忍耐力会极其的高。
更好的一点则在于,两人都很有边界感,有些越界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做。
昭平君脸色一白,富民侯不会真的敢弄死他吧。不会的,不会的,抓他和杀他是两回事,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霍去病嗤笑一声,“看你那怂样,这事还用想么,富民侯当然不会在这弄死你的。”
听到这,昭平君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等他母亲和父亲去向陛下求情,再拿出一些钱财来赎买他的罪行,事情就会解决的差不多。
大不了以后不碰盐铁,他去琢磨其他赚钱的东西去。
昭平君被抓的消息传回他的府邸后,当天就有一行人骑着快马向长安疾驰而去。
……
未央宫,椒房殿。
“父皇,官员们的俸禄不多么,为什么他们还要贪腐?”
刘据有些不理解,此前的冯京身为一方太守,两千石级别的官员竟然会贪腐,着实让他意外。
如今又爆出盐铁贪腐案,他有些想不懂,他们为什么还要贪。
刘彻没有回答,反问道:“要是我和你母后不管,你一天要吃多少糖?”
太子殿下小脸一红,争辩道:“那…那能一样么,我又没有吃别人的糖,我吃的是父皇给我的糖。”
“怎么不一样,他们手里有权,觉得别人兜里的钱该是他们的。”
父子俩说话时,卫子夫走了进来。
“陛下,隆虑公主来了,想要求见陛下。”
好吧,该来的躲不过,刘彻站起身,摸了摸刘据的脑袋,
“他们总是不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