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冬去春来！辞旧迎新！”
“这场瑞雪兆示来年丰顺！”
“恭请神龙护佑我黄朝国！”
“愿圣上与地共岁！与天齐寿！”
“黄朝国万岁——！！”
“吾皇——万岁——！！”
天京城内，在礼部主导下，大街小巷里已经开始准备起祭龙大典的事宜。
关外仍然陷于战火祸乱，而这中原之内却依旧祥和一片。
龙帝已经下令封锁四方关隘。
天京城民众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而知悉黄朝如今所面临危机的朝堂大臣们，却仅有廖廖数人敢向真龙谏言。
希望祭龙大典能够从简，甚至最好停办。
关外人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中原百姓却因皇恩浩荡安居乐业。
圣明之君应倾举国之力，赈济灾荒。
而非一再剥削压迫，将绝路之民逼入死地以铸坛祀神。
一旦关外灾民得知城中大兴祭祀，一定会加入到萧家军的叛乱中。
届时，整片黄朝将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但真龙的答复只有两个字：
——继续。
这个答案，让众多忠臣感到心寒。
他们的龙帝……根本不关心黄朝人的死活。
对于神明而言，人命只不过是数字而已。
——祂不再是黄朝的神明了。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过来，暗中加入了国师的阵营。
短短几天时间，讨伐恶神的队伍愈发壮大。
而此时，距离祭龙大典仅剩一周不到。
“呱——”
一声乌啼拉回了索莉娅的思绪。
御花园内，枯枝败叶落了满地，杂草丛生也无人打理。
她默默跟在龙帝身后，穿过了无数个荒弃的空院。
“……”
索莉娅有所耳闻。
龙帝登基仪式，便是真龙附身夺舍之时。
这头恶龙……也就是唐先生，在知晓一位皇嗣出逃后，杀光了宫中所有宦官嫔妃。
从此这玄明宫里里外外便冷清起来，那一道道血红色的长墙，好似诉说着曾经的一幕幕血案。
那些死去的冤魂仿佛都在招手，一股阴森的寒意顿时爬上了索莉娅的脚背。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不对，只是幻觉而已——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司霖。”
“……嗯，在。”
唐先生突然叫住了她，只不过这个名字……
她似乎已经有些生疏了。
“青湖关，在打仗啊。”
“你可知，嗯？”
唐先生负手走在前面，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
索莉娅差一点就要下意识肯定，但一想到唐先生故意封锁消息，她又闭上了嘴。
“……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有这点本事。”
“说吧，你怎么想。”
唐先生停住了脚步。
“……只是一批叛乱者而已，很快就会被邹将军剿灭。”
索莉娅自然是保守的恭维了一句。
“邹远辰，我不信他。”
索莉娅一路盯着那道黑色锦袍的背影。
在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时，她连忙低下了头。
“先生，您的意思……”
“我要你去。”
“……？”
索莉娅瞪大了眼。
“现代教材没有教冷兵器战争的兵书啊，先生。”
“恐怕我难以胜任邹远辰的职务……”
“不。”
索莉娅本想推辞，可唐先生却摇摇头。
“我不要你去代替他。”
“——我是要你去杀了他。”
“……？！”
索莉娅浑身一震。
又是这种命令……
“先生，我……”
索莉娅并不想再成为曾经那个刽子手，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抗拒。
况且时机还没有成熟，她还不敢太早与龙神划清界限。
“做不到吗？嗯？”
“……”
索莉娅暗暗握紧了拳头，但又很快松开。
她恭顺的低下了头。
“我会杀了他，先生。”
“嗯，果然啊，我还是最看好你啊，司霖。”
唐先生满意的笑着。
眼角的沟壑如山脊般连绵扩散，深邃无比。
他伸出那只干瘦的手，轻轻抚摸着索莉娅的脸。
就像前世那样，像是对一只听话宠物的爱抚。
她曾那么迷恋……可现在却变得如此反感。
“呼——”
一阵阴风拂过后颈。
索莉娅心中松了口气——有人来了。
“陛下，臣先告退了。”
索莉娅行礼转身。
在扭过头的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铁面具。
那是……鸫。
即使隔着面具，她也能感觉得出那股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道气息如今却掺杂了些许冷漠暴戾。
鸫和索莉娅擦肩而过，并无交流。
在索莉娅离开后，鸫也来到龙帝面前。
“陛下。”
“盯好她……去吧。”
“是。”
不知何时起，鸫变得对龙神如此恭敬。
仿佛成了一道押在他身上的枷锁。
玄明宫外，祭祀的预热节庆早已遍布了天京城的每一条街。
一大早起来没有被索莉娅叫醒，科琳娜今天可是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自然醒。
她在王府里转了一圈，没见到索莉娅人。
问府上的佣人们，都说不知道，就连李叔也是直摇头。
那……好吧。
于是科琳娜便自顾自的上街玩去了。
“哇——真热闹……”
刚走出门没多久，她就碰到了巡街的花车队。
还有个乐队坐在一头大象背上，又敲锣又打鼓的立刻就带动了周围气氛。
当然，不只是这些。
科琳娜早就看得眼花缭乱了，莫名其妙就追着花车不知道去了哪。
没过多久，索莉娅也回来了。
她本想将龙帝逼迫自己去青湖关的事告诉科琳娜，可一进门就没见人。
她也试过问佣人们，还是摇头，只知道科琳娜去看花车了。
“……”
那封手谕在出宫时就被鸫追上塞给了她
按照唐先生，索莉娅现在就得出发。
好像是生怕她留在城里见到科琳娜似的。
“古切尔！别睡了！起来！”
得知索莉娅必须离开天京城一阵，桑吉娜也赶忙找到了屋顶上晒太阳的小熊。
“我陪着女主人出去一趟，你把那金毛照顾好，听到没？”
“断胳膊断腿也没什么，别死了就行。”
桑吉娜倒是无所谓科琳娜的死活。
但要是那家伙死了，女主人非得把她和这头蠢熊做成烧烤不可。
等桑吉娜回到索莉娅身边时，她正将一封临时起草的信塞进了借给魏子期的那间屋子。
索莉娅望着头顶高悬的冬阳，不禁叹了口气。
她总是感觉龙神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自己和国师也同样已经被列入了怀疑的名单中。
若是任由龙神操纵，他们反抗神明的力量还能剩得下多少呢……
“走吧，去青湖关。”
……
青湖关——
城墙上布满了裂纹与弹坑，还有不少地方已经被火炮打击造成了塌陷。
而那高墙之下的战场上，被火舌所撕裂的残肢断臂比比皆是。
整片沙原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距离第一次交战，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在新任领袖的带领下，起义军不断派出小股部队，不分昼夜骚扰城墙守军。
起义军的前来进犯的士兵源源不断，而墙上的骁龙军早已疲惫不堪。
他们人数远远不及起义军，如今又被新的战术折磨到身心俱疲。
已经有不少人都精神崩溃了，照这样下去青湖关迟早会被攻破。
但同样的，起义军这边也并不好过。
他们的粮草所剩无几，尤其是昨夜营地遭到步云舰空袭，导致粮仓起火。
虽然及时扑灭了大火，可他们仅剩的粮食只能撑得过今晚了。
况且不只是粮食，武器弹药、医疗资源他们全都稀缺。
本就是一群东拼西凑的贫民起义军，他们能够打到青湖关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如今又经历了那么多次作战，他们剩下的火药子弹还不够所有人开一枪齐射的。
显而易见，他们根本就耗不下去。
继续围困青湖关，却又攻不进去的话，起义军将会全军覆没。
于是，就在起义军全员陷入绝望之时。
一名细作将这个情况告知了坐守城楼的将军邹远辰。
“……”
“哈。”
听到起义军已是强弩之末时，邹远辰不禁冷笑出声。
果不其然，和他猜的一样，起义军的战备物资并不充分。
——他们已经赢了。
“将军，他们今晚应该还会再组织一次总攻。”
“这应该叫……背水一战？总之我们可不能大意！”
小万参事急急忙忙的冲到邹远辰面前。
就差把“我想带兵”这四个字写脸上了。
“……嗯，去吧。”
“嘿嘿！谢谢将军！”
小万兴奋的庆祝起来。
以十五倍的人数差打败对方，这可是一场军事上的传奇啊！
这下等他回了万家，看老爹还有什么理由骂他没出息！
很快，万参事就啪嗒啪嗒的又跑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邹远辰，和躺在床上被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萧凌云。
“听到了？你的起义军完蛋了。”
像是嘲笑般，邹远辰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粽子。
而那粽子却瞪着一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见了仇人似的死死盯着他。
其实在那天夜里，萧凌云身下的战车中弹后，她就扑了出去。
而这一扑，恰好就跳进了守军提前挖好用作陷阱的坑中。
她整个人栽进坑里，身后的攻城战车也同时发生了殉爆。
而在坑里的她也恰好逃过一劫。
然后被外出打扫战场的士兵发现，从那辆毁坏的战车下救出了她。
所以这萧凌云才有命对着邹远辰发脾气。
只不过那个临时统领……她有设过这个职位吗？还是亲信？
难不成是柳思卿那小丫头？
哈，还真是跟她老爹一个样，鬼精鬼精的。
“……你们已经输了，投降吧，不需要再死更多人了。”
邹远辰坐到病床边，萧凌云就是想挪开也有心无力。
“我是你的老师，你会造就如今的局面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会向陛下求情的，你的罪责我替你承担一半。”
邹远辰苦口婆心。
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继续打下去。
但君命难违，叛军一刻不投降，他也就一刻不得安宁。
“……降？”
萧凌云冷哼一声。
“你替我承担，那外面我的兄弟们呢？”
“我爹教过你把战士们当做兄弟来看，可你要我抛下他们？呸——”
萧凌云一点好脸也不给——虽然全身上下都缠着棉纱也看不到表情就是了。
“……陛下会开恩的，你……”
“开恩？！哈！真是好笑！”
萧凌云的嗤笑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若是那狗皇帝愿意开恩，这青湖关外哪会有这三百万起义军？”
“睁眼看看这黄朝吧！哪个地方不是生灵涂炭？那高高端坐朝堂的真龙何时理会过这遍野饿殍？”
“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场机会！那荒谬朝廷里的蛀虫们早该换换血了！”
“要是我投降，这三百万人绝无半点活路可走！”
萧凌云满腔怒意。
“改革不是只有钢铁和火药！”
“你的选择会让更多人白白流血！”
邹远辰也怒了，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却对上了那双毫无惧意的眼睛。
“如果我退缩，他们的血才是真的白流了。”
“或许我是愚蠢，但至少我要让那自诩神明的恶龙看看！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做他的奴仆！”
“……”
“唉。”
“我以为我们还能和以前那样。”
邹远辰深深叹了口气。
那道看向萧凌云的目光中满是遗憾，但又转瞬即逝。
“……在你没有选择和我一起冲出天京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萧凌云静静躺在床上，不再言语。
“……”
邹远辰站在她身边，伸出手想要为她整理一下凌乱的碎发。
可那只手顿在半空，很快又收了回来。
“……日落之前，我会将你带到城外斩首。”
“用你的脑袋，拉开这最后一场决战。”
“……我亲自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