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塞自是满肚子怨恨,屈膝下跪是委曲求全,自己的家园被地狱火(卢德教会将反物质炸弹称为地狱火)毁灭,工作没了,组织没了,关系没了。
就连他开车途中经常旅居的开心饭店都被炸没了。
那可是一楼吃饭,二楼放松技师活儿好的地方,端的是物美价廉。
也幸好火花塞是个天生的孤儿,无父无母,否则大恨之下他恐怕第一时间就开枪了。
萨坎召集了小队,让火花塞和他的人取了部分物资,随后标记集装箱位置,将其沉入沼泽,带了坦克和两台重型机械,沿着空荡荡的公路前进。
期间负责审讯的队员反复询问,故意颠三倒四地盘问,这才从火花塞嘴里套出所有情报,比对之下,惹来萨坎兴趣。
一个司机成了末日幸存者小队的老大,这本就不合常理。
按理说,如火花塞这样的人,因为活地图的能力,当队伍的核心成员是必然的,但当队长需要的是人格魅力和无可指责的武力,又或者是智慧。
仅看火花塞的体格就能看出,他的武力不占优——常年开车让他养出了大肚。而当着陆战队的面忍不住抱怨,又充分说明了他的脑子没有聪明到能靠智慧统帅队伍的地步。
因此这就成了一个疑点。
结果火花塞说这不是他的功劳:
“轰炸前我开车遇到了一个熟人,我以前当学徒的时候跟我一起跟车的哥们,他姓李,叫啥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嘎子李。撞见的时候才晓得他投了……咳咳!他入了卢德教会。”
“他那会儿正跟队伍去防空洞,还提醒我世界末日要来了,叫我远离城镇。”
“我一开始没当回事,开着车唱着歌去送货,结果路上听到终端司机群里有人说天上红了一片,好像在打仗,我立马就调转车头下了公路,去了最近乡下的一个服务站。”
“我一通好说歹说,劝了服务站的大伙跟我去仓库躲一会儿,开始他们不当回事……”
“别讲故事,说要紧的。”审讯官催促。
“哦哦。”侃大山侃惯了的火花塞连声道歉,“总之轰炸来了,地在震嘞,我们仓库在地下,就在服务站下面,头顶爆炸炸烂了服务站,但地下结构扎实得嘞!”
“服务站的仓库本来就是装存货,还要收乡下农庄的零散原浆的,所以建得牢,我们就活下来了。”
“后面仗打完了,我们出来看情况,发现车子都被炸坏了,设备都不动弹,终端也没法用……”
审讯官又问:“服务站站长呢?为什么是你来带头?”
“站长死了,我们原本有70多号人,遇到路匪死了十几个,我知道嘎子李他们在哪儿,我就被推出来带头了。”火花塞吐了口粘稠的唾沫星子,“不然你以为我乐意第一个出来举手投降啊,我也怕死好不啦。”
于是萨坎下令改道。
既然知道卢德教徒的位置,那自然要改方向,他相信撒马尔罕的饱和轰炸也绝非乱炸的,肯定避开了部分地区,卢德教徒会在这些地方重建文明,他们肯定有人、机械,必然利用。
更何况……以卢德教会的教义,量子溶液精炼技术可能被定义为邪恶科技弃毁,萨坎不敢赌,万一呢?
他要早点去,用武力和寰宇联合与教会的关系,半劝半逼地强迫他们服从。
“行了。”审讯官听完信息,摸出一袋预制菜按在火花塞胸口,“你的信息有效,这是你的那份口粮。”
火花塞看着包装袋上印的烧白,白白嫩嫩的肥肉和油汪汪的梅菜活灵活现,他忍不住吞口水。
日嘞。他心说,比纳米老爷来的时候伙食还好?
当他看到每个人都有预制菜,只是自己领的更多的时候,他脑子都快烧糊了。
不是,你们有这些早点儿发呀!我们还投个邒啊!你发手上,大家伙跟着你寰宇联合,掀了风矿的摊子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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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化陆战队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5天,期间萨坎数十次收到属于公司的空降信号,代表这颗星球又降落了一批生化陆战队。
他暂时没时间去召集这些人,而是默默带着队伍前进。
在公司舰队抵达前,他这支队伍注定了只能低调行动,星系的中继通讯器暂时归属纳米疫群控制,如果招惹来纳米疫群,萨坎相信对方绝对会对行星再度进行轰炸。
他们自然不是步行,而是开着车的,防空洞已经空了,但起飞的无人机在两个山头外大约15公里处发现一片小盆地,沿着被机械,人踩和拖拽的痕迹,队伍数小时后抵达小盆地的狭窄山隘前。
山隘已经被晶块和石头、混凝土搭起了一座拱形城墙,合金门将其封锁,数台动能重机枪架在上面。
比起精致易损,需要电子元件的激光枪,还是动能武器的机械结构耐用,透露着一股子落后但扎实的美。
陆战队出现引来骚乱,但当萨坎打出寰宇联合旗号,并让火花塞出面后,大门迅速打开,传教士和一名模样普通的男人出来,那人表情激动,看样子应该就是嘎子李了。
火花塞看着萨坎与传教士小声说着什么,很快转移注意力,神色复杂地看着嘎子李。
嘎子李面色平静,带着一种先知预言实现的安宁:“末日后再见。”
“末日后……”火花塞咀嚼着这词儿,绷紧的神经终于崩溃,他一拳打到嘎子李脸上:
“再个邒的见啊!你毁了这颗星球,毁了我们的生活!”
被打到地上的嘎子李立刻抬手示意自己没事,让身后紧张的教徒放下枪,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脸疼得抽抽,牙龈流血,但神情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庆幸:
“情绪发泄了?这里百废待兴,我们有很多工作缺人手。”
“不是!”火花塞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多少个不是了,他抓狂,“你他妈就这反应?”
“不然呢。”嘎子李揉着开始发肿的脸,“还是说你要我道歉?如果我道歉的话,你会感觉好点吗?得了吧,卢德联盟摧毁了这颗星球,任何道歉都是矫揉造作。你太紧张了,吃点儿营养膏吧,加了甜精的,心情会好点。”
火花塞把递给自己的营养膏砸回嘎子李身上,摸出一袋酸辣土豆丝(淀粉模仿版预制菜):“我吃这个,吃你那玩意儿我咳嗽。”
他如愿以偿看到嘎子李破防的表情,郁结的心情终于舒畅了,像是七天便秘开闸泄洪。
世界毁灭已成定局,死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活着,恩怨也好,爱恨也好,都是过去式了。
末日有末日的活法,反正我是个孤儿,我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纳米疫群来了我下跪,卢德轰炸我下跪,巨企来了我下跪。
跪谁不是跪?日子还得过呢。
再说,人家好歹给预制菜,想想活着真好。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