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章 是真的吗？
没有人回应她，大家都很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地听到这句再见，然后习以为常地忽略掉。
但是谢洄年却更加不安了，听到陆早早说再见这件事情经常让谢洄年感觉很恐慌。
其他人嘴里面的再见是下次再见的意思，但是陆早早说再见似乎是一场永远也不会回头的诀别。
所以他之前总是拜托陆早早不要轻易地跟他说这两个字，陆早早很善良，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总是选择最大程度上尊重他人的决定，也很认真地在执行。
说完再见两个字之后陆早早又开始上楼，像过去那样，这条长长的阶梯谢洄年已经跟在她身后走过很多回了。
但是不同的是，这次陆早早的身体没有再流血了，楼梯上面干干净净，铅尘不染——谢洄年还是没有开心起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一个残忍的事实，陆早早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
陆早早走回房间，她房间物品的陈设摆动还跟谢洄年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没有过任何改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面，陆早早的房间里面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同样也没有增添任何物品。
她的那本日记本还摆放在桌子上面，大多数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日记本锁进柜子里面，因为日记本里面通常会记录下自己隐秘的、不可对外人道的秘密，所以要藏起来。
但是陆早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桌子上，大概是因为这间房间不会有第二个人前来驻足，所以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陆早早推开窗户，窗外的风吹过来，那棵繁茂苍盛的蓝花楹树已经开花了，衬着远方蔚蓝晴朗的天空。陆早早的视线盯着那棵蓝花楹看了很久很久，她似乎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那么一直盯着这棵树看。
谢洄年站在她身后，看见陆早早黑色的长发被携带着青草香气的风吹得四处飘散，像是飞舞的黑色绸缎。
等等！谢洄年突然意识到陆早早的头发已经从那种透明的白色逐渐恢复成了黑色，她的身体也是，一切都在慢慢恢复正常，陆早早正在变成一个“正常人”。
她穿着那件明黄色的卫衣站在窗口，头趴在窗户上，整个人充盈一种明媚的暖意。
谢洄年想自己所有的担心可能都是多余的，是一种过度的、不必要的恐慌，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真正的春天快要到了。
陆早早像是终于观赏够了这棵盛大的蓝花楹树木，缓缓地把身体转过来，她脸上那种白色的、像是蛛网似的裂痕也一点点消弭散去，中间的缝隙被白皙的皮肤逐渐填满，变成了陆早早原本的脸。
只有那双眼睛从始自终都没有变过，熠熠生辉地亮着，瞳仁明亮又洁净。
陆早早靠着墙，歪了一下脑袋，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又很轻地抿了一下唇，这种动作很容易让谢洄年想起那种眼睛很大很黑的橘黄色猫咪，很可爱，谢洄年没忍住笑了。
他慢慢走到陆早早身边，转过身子，也靠着墙，保持着跟陆早早同样的姿势。
两个人的影子被阳光扯出很长很长的一条，投射在地板上，有一部分交融重叠在一起，看上去难舍难分。
“今天的阳光真好哇，好幸福。”
谢洄年不让陆早早的话掉在地上，很及时地跟在后面附和，“是的，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
相同的话语陆早早好像不久之前也说过，阳光很好这件事也能让陆早早感觉到幸福，真是非常容易满足的人。
谢洄年有点无厘头地想，要是太阳可以花钱买下来就好了，那他要做第一个购买此项目的人，把悬挂在天上的太阳摘下来给陆早早当房间里面的吊灯，夜晚来临就按灯熄灭掉，升起另外一轮清浅的月亮。
陆早早点了点头，“对啊，但就是有点可惜，感觉以后就不能经常见到了。”
三四月份的天确实经常下雨，阴雨连绵，天空也总是泛着灰白色的阴霾，见不到太阳也是常事。谢洄年安慰她，“没关系，只是见不到而已，太阳始终都会存在的，你想见永远都可以见到。”
陆早早说一句谢洄年就答一句，好像他真的变成了存在在这个梦境世界里面的人，真的能跟陆早早对话一样。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时间，谢洄年无从得知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面陆早早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分钟过后陆早早突然转过身来，如果自己不是一道虚空的幻影，谢洄年真的会产生一种陆早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错觉。
谢洄年抬起手搓了一下脸，也半转过身去，和陆早早面对面站着，还冲着她挑了一下眉头。
下一秒，陆早早突然笑了。
陆早早终于笑了。
谢洄年已经在这个梦境里面停留了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陆早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非常特别的一个笑——明媚的、快乐的、释然的、没什么遗憾的。
陆早早嘴角含着这样淡淡的微笑，声音很平和地问，“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陆早早在说什么？
谢洄年一头雾水，听不懂陆早早说话就无法给出回应，虽然回应了陆早早也听不到，但意识到这一点的谢洄年还是觉得有点烦躁，他扯了一下嘴角，看上去有点困惑。
但幸好，这种困惑并没有留存太长时间，陆早早像是能看穿谢洄年的这种困惑，很快就善解人意地解释，“我是想要问你，如果我想要见到太阳，永远都可以见到，这句话，是真的吗？”
“轰隆——”
谢洄年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大脑里面急速地碾压过去，像是一辆疾驰的高速列车，轰隆隆地作响，他仿佛短暂性失聪，脑子里面只有这种不断嗡鸣的声响。
陆早早能听见他说话？不对，谢洄年看着陆早早的瞳孔，那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清晰地倒映出来自己的身躯，陆早早不仅能听见他说话，还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