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守到天黑
“嗖——”
“叮——”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羽箭不偏不倚射中那柄宣花大斧，强烈的力道，险些让唐九田脱手，更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还没反应过来，副将已经领百余骑冲了过来，护着他极速后撤。
望着他们狼狈退回，褚青峰一脸不解：“将军，为何不射杀他？”
“他不能死。”燕朔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又说，“这一箭，足以让敌军士气大跌了。”
褚青峰仍是一头雾水，却也没再多问，继续领着军士大喊“草包”。
而敌军阵中，唐九田捡回一条命，却没有因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反而满腹狐疑，不明白刚才那么好的机会，燕朔为何会留他一命。
副将倒是吓得够呛，一脸担忧：“将军，您怎么样？”
唐九田摇了摇头，盯着手里的宣花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为何会留手？”
副将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语气迟疑地说：“将军，会不会是他知道您与主将有怨，故意这般，好让刘将军对您起疑？”
“起疑？”唐九田有些懵，皱眉道，“疑什么？”
“燕行之素有神箭手之名，却偏偏只射您的武器，将士们都看在眼里，此事若传到刘将军耳中，难免……”副将吞吞吐吐，眼神闪躲。
唐九田见他欲言又止，顿时虎目一瞪：“难免什么？”
副将脸色有些难看，微微低下头，低声说：“难免有通敌之嫌。”
“通敌？！”唐九田愣了一下，随即便是哈哈大笑，冷哼道，“我唐某人十九岁从军，跟着先帝南征北战，行伍生涯二十载，历经大小战阵数十场，身上的伤数不胜数，就凭他刘文康一句话，就想污蔑我通敌？”
他顿了顿，猛地举起宣花斧，指向城墙，大声怒喝：“他会喊，难道我们就不会？给我出来！”
“出来！”
“草包！”
“出来！”
“草包！”
……
一时间，双方人马莫名地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骂阵，声音震天，直冲云霄。
燕朔听着城下的叫骂声，目光却飘向远方，西北和西南方向，大量敌军正朝岷洮城涌来。
“看来我所料不错，敌军果然是要对几处城门同时发动进攻。”他心里想着，随即对褚青峰和连恭明下令，“敌军已至，仲霄领兵一万守北门，敬德领一万守南门，我领五千在此，再分五千去东门，城内近万骑兵分散四门，随时准备驰援。”
两人也看到了敌军，同时应声：“末将领命！”
“此战，刘文康是抱着一举夺城的心思来的，定会极为艰苦。”燕朔沉声嘱咐，“岷洮城小，防御力虽不强，却也容易设防，以城墙之宽广，步弓手与枪盾兵配合布阵，一面墙上设置两千兵力足矣。”
他顿了顿，又说，“我军皆是新兵，你们一定要安排好轮换，时刻关注着死伤情况及时调整。总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务必坚守到天黑。只要到天黑，不论敌军攻击进展如何，一定会退兵！”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闹不清燕朔为何会如此自信，但出于对其谋略的信任，也没有多问，齐声应诺。
随着军令下达，城内守军纷纷动了起来。
战事的发展很快，在两路兵马逼近城门之后，攻势便立即展开。
说是数个城门，实际上也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受到威胁，唐九田虽心有不甘，可对方不出城，他也不会愚蠢到用骑兵去冲击城门，只是命令五千骑兵在城门前不断往来驰骋，制造混乱。
可这一点，落在燕朔眼里，无异于一场孩童的闹剧，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城下骑兵，白白浪费马儿的体力。
而南北两侧，受到的冲击着实不小，沈谭和莫延亭分别率领的两万步兵，都带着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撞击城门的沉重巨响，一下又一下的传来，云梯上的敌兵，也不断往城墙上攀爬。
乍一接触，守军反应不及，还真被不少敌军爬了上来，若非褚青峰和连恭明指挥得当，只怕这第一轮攻势，城墙便被敌军夺了去。
深沉而略显急躁的声音，不断从两位守将嘴里传出，守军也逐渐适应了战场的混乱，兵种之间的配合也越发默契起来，一轮轮箭雨和滚木礌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敌军的进攻也被一次次击退。
燕朔最后望了一眼城下的唐九田，见他们已经停了下来，不禁微微一笑，对身旁两名校尉交待了几句，便动身前往北门。
一路走，一路看，心里也在暗暗思忖，刘文康此战志在必得，可分散兵力的决策却正中了他的下怀。新兵们虽然缺乏实战经验，但城墙的防御优势加上合理的轮换，足以让他们在实战中迅速成长。
以战养战，永远是训练士兵的最佳方法。
不多时，燕朔便出现在北城墙上，看了看城下乌泱泱的敌军，又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飘扬着刘文康的帅旗，帅旗下是一万五千骑兵。
“嗯……看来北门才是他的主要目标。”他沉吟着，寻到褚青峰，“伤亡如何？”
“不算小！”褚青峰指着百步之外的三辆井阑车，快速说道，“敌军攻势猛烈，那上面各有七八名弓手，箭法不俗，对着城上一个点齐射，数次扯开了防线，敌军便能攀上城墙。”
燕朔微微皱眉，望着那三辆井阑车，心道数月来，新兵招募的速度过快，连铠甲兵器尚未完备，更没有时间打造城防军械，眼下刘文康带来这等攻城器械，倒成了一大麻烦。
他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连串咚咚巨响，两人的反应也算极快，几乎是同时蹲了下去，靠着墙壁隐藏了身形，
待二人回头看时，三五丈外已经倒下一片将士，无一不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敌军的攻势太猛，怕是不好守住。”褚青峰急道，“我军没有投石车，城上未置床弩，甚至连火油都没有多少，只靠着弓箭，怕是……”
“行了，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了？”燕朔打断道，“不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天黑。”
褚青峰擦了擦额上汗水：“可就算天黑，敌军攻势正顺，也不会轻易退去吧？”
“放心，他一定会退！”燕朔语气笃定，取下身后铁弓，猛地站起，张弓搭上两箭，几乎是瞬间射出，不过两息之间，便又再度搭上两箭……
如此循环了几下，却见最近那辆井阑车上的七八个敌兵，已经纷纷栽落下去。
褚青峰目瞪口呆，只听闻燕朔射艺超群，可同发两矢，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之上看到。
他兀自出神，又听燕朔喝道：“组织好兵力，撑到天黑，就是我们反扑之时！”
说着话，从身旁守军尸体上取下两只箭袋，向着远处的另一辆井阑车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