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田方站在一片山坡上，望着眼前一队队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的兵士，心中涌起万分的感慨。
两年前出京，这里还有热闹的大集，穿梭的百姓，那时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时却是遍布的帐篷，来往运送粮草军械的马车，虽也是人来人往，可是李田方却莫名觉得沉重。
造成这副场景的根源在哪儿？孰是孰非？该当何论？
“舅父……”
清亮的女声自后方响起。
一身素白棉袍的高云霄缓步走到李田方身边。
“我看你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别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
高云霄的目光略过眼前，直盯着前方的城墙。
起初，她也无法面对战争的残酷，整宿整宿的睡不了觉，一闭上眼睛，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哀嚎不断的战士。
高云霄一遍又一遍的自问，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她又说服不了自己，明明是被迫反抗，怎么会如此痛苦。
“长公主说，历朝历代，都要经历潮汐，退潮时，任你搭建的沙堡再华美，大潮过后也都要归于平静，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历史的车辙总是来尔复往，朝廷早就自里向外，被蛀透了……”
李田方做御史多年，官场的黑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只是大局虽如此，可看到百姓命如草芥，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高坐其位上的人看不到，不，是不想看，您感慨再多也无用！我的战士们浴血奋战，为的就是让百姓不再活的如猪狗，与其站在这里共情，不如成为能左右天下的人……”
李田方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削的女子，能说出如此霸气的话，几年前她来府上求助的时候，还尚未有此气势。
“是我小性儿了……”
他倒不是拘泥之人，认为女子不如男儿。
“不是舅父小性，您只是未经历过战场的尸山血海，百姓的命是命，我们战士的又何尝不是呢？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着眼于细微，只会举步维艰……”
高云霄微微一笑，李田方恍惚间像看到了长公主的模样。
“走吧，我们去迎迎陈大人……”
高云霄特意支开了霍朗。
与陈栋约定的出城时间，此时城门口还有大量百姓试图进城，但是城门口早就被一排排的带刺木桩围的严严实实，还有一队队端着长枪的士兵严阵以待。
城里的百姓源源不断的往外出，五子和陈栋挤在奔涌的人群里，一点点往外挪。
“城里的人想进都进不来，怎么出城的人还这么多？”
五子拼了命的护着陈栋，生怕这位胖胖的陈大人有任何闪失。
“老百姓又没有通天的本领，总觉得生机在别处，就想着换个地方试一试吧......”
陈栋被挤得气喘吁吁，却仍好性儿的回答五子的问题。
“唉，都没用，再说了，我们的目标又不是这些百姓，他们只要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咱们不会伤害他们的......”
五子看着这些逃命的百姓，各个一脸的惊慌与焦急，心里为他们叹息。
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家里衣食富足的人家，也是，穷人家那里有盘缠逃命，而那些巨富也不怕，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可以拿钱买命。
拼命折腾的都是这些小有薄产的人。
看着两人自城门里出来，高云霄脸上的表情微变分毫。
和她预料的一样，所以她才找借口支开了霍朗。
“你早就知道这种结果？”
李田方看着由远而近走来的两人，忍不住问道。
既然她早就知道，为什么要千方百计让陈栋进城走一趟。
“为了让霍朗不留遗憾，让鹏郡王安心......”
李田方有些不明白，让鹏郡王安什么心，他刚想再问，陈栋他们已经走到近前。
显然这一趟进京，陈栋受累了，原先微红泛着油光的脸，此时看上去都变黄变小了。
一见到高云霄，陈栋的神色就有些哀戚，皇城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峻。
“唉，恕我无能，没能将鹏郡王救出来......我......”
陈栋想要张口解释，被高云霄制止。
“陈大人一路艰险，先去休息吧......”
这个结果她虽预料到，但是仍旧不想亲耳听到。
“鹏郡王早就被软禁在宫里，皇城戒严的非常厉害，我伯母只能只身出入，不过，她带出了鹏郡王的一封信......”
陈栋自怀里掏出一份信笺交给高云霄。
他尝试了几种办法，最后只有让自家伯母以探望女儿的名义进宫，亲自传递了一趟信息，试图让鹏郡王从内部尝试逃离，他在宫外协助，仍是无果。
幸运的是，鹏郡王写的信，被伯母夹在里衣里带了出来。
高云霄接了信，没有打开，而是揣进了怀里。
“多谢陈大人，大恩我代霍朗谢过......”
说着她躬身朝着陈栋施礼。
“明日就要攻城，二位早些回家吧，这几人记得约束家人，紧闭宅院，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两位大人......告辞......”
说完，高云霄就带着五子先行离开。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李田方陪着陈栋坐在马车上，听他讲城内的事情。
“看来京城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围城是势在必行的......”
李田方长长叹了口气，将刚刚他与高云霄的对话讲给陈栋。
“骁儿媳妇格局比我要大，眼光长远，这点我自愧不如......只是......”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她说为了让霍朗不留遗憾我明白，可是让鹏郡王安心......我想不透，她让鹏郡王安的是什么心？”
陈栋略微一思索，看了眼李田方，这位御史做的久了，脑子都成了一根筋。
“应该是安心赴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