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
金鸳盟盟主战船,在六条战船守护下,顺利靠岸。
而此时,旭日初升,云霞漫天,海面风平浪静。
已是新的一天。
“阿飞,你的人,果然是靠得住。要不是无颜来报,我还以为,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方多病双脚踩在软软沙地上,慢慢走着,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方才无颜急急登船,前来报信,那可真是虚惊一场。
他们都以为又有何变故,正自忧心。
没想到无颜却是来报,说那五条战船靠近,是察觉盟主战船这边有异,赶过来增援的。
只是一时联络不上,闹出了误会。
方多病想着,有些想笑,不知不觉间,却又叹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相夷他,何时才能醒来啊。”
他停住脚步,抬眸。
“李相夷”在前蹦蹦跳跳,竟然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奇怪小调。
衣袂和黑发,在徐徐海风中飘荡。
像个五六岁的孩童在撒欢。
因为第一次操控人的身体,感受世界,业火母痋新鲜极了。
捡着小鱼、小虾、小贝壳,追着沙滩上的小螃蟹,玩得不亦乐乎。
“我的人当然靠得住,他们一向忠诚。”
笛飞声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从方多病身边经过,跑了几步,去追“李相夷”。
因为李相夷还没有醒来,他总觉得,要离他近一点,把他看牢了,才能放心。
“阿飞,螃蟹,好多,螃蟹,想要,想要。”
“李相夷”转过脸大声喊笛飞声。
笛飞声笑着跑过去:“好,都抓起来,都是你和你主人的。”
方多病听了他们这番对话,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无明业火“蹭”地一下,又上来了。
远远看着他们,恨得牙痒痒。
“李相夷!啊,不是,墨翎,啊,不对,就是李相夷,你和笛飞声到底怎么回事?指挥墨翎、墨羽又干了什么?墨翎现在就知道阿飞阿飞!都不找我,太过分了!”
他忿忿不平站在原地。
突然看到沙滩上抓螃蟹的两个人,同时转过脸来,朝他笑了。
“方多病,你磨蹭什么?”
“小宝,快来,快来!”
方多病心情突然又好了。
“罢了,我一个活了两世的老头子,跟两个年轻人计较什么?难道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孩子?
“左右这一世,他会永在巅峰,长命百岁。他也不必为护家国,他乡赴死,我们能一同做很多事,这已经很好了。”
他卷起了袖子。
“你们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这就来,本少爷就不信了,抓个螃蟹,还能输给你们!”
方多病笑着,一路跑了过去。
然而,等跑到他们面前时,方多病脸上,却已再没有一丝笑意。
他似乎很急迫,有些来不及解释,看了一眼“李相夷”,便立刻扑向笛飞声。
扔下尔雅剑,一把拽住了笛飞声手腕。
“方多病,你干什——”
笛飞声话都还没说完,就生生噎住,只觉被方多病诡异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然后,他就感觉到手腕微微发热。
大量的扬州慢内力,通过笛飞声手腕的经络,快速涌入他的经脉。
这一切,令笛飞声惊骇不已。
“方多病,你有病啊?我又没事,你何必这样?快放开我!快停下!”
这内力输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饶是他经脉强大,都不得不立刻运转经脉,接受容纳。
方多病虽然江湖经验老到,身体却还是个瘦弱小少年。
如此快速又巨大的内力输注,他怎么受得了!
笛飞声越想越心惊,只疑心这人已经疯了。
他看着方多病,方多病也正看向他。
他面上神色,已完全变了,凝视笛飞声得目光,如同一个武林前辈,疼爱看着自己欣赏的后辈。
眸光中透出的决绝与不容置疑,令笛飞声的心一颤,身体全然无法动弹。
事实上,他完全不敢动弹——不敢反抗,也不敢甩开方多病的手。
怕掌握不好力道,又怕内力反噬,伤了方多病。
笛飞声从未这么想要说话,也从未这么努力保持沉默,怕影响到方多病。
他十分无助,下意识地看向李相夷,想寻求帮助。
却发现业火母痋生怕自家主人受到殃及,为保主人安全,已带着李相夷的身体,退开数步,躲在附近礁石后面。
墨翎着实也吓得不轻。
它蜷缩着李相夷的身体,像受惊的孩童,眼中泪光闪闪,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呜呜,主人,你快,醒醒,呜呜,小宝,阿飞,都,疯了,好可,怕呀,呜呜,呜呜……”
笛飞声:……
随着内力大量输出,方多病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先吐出一口血。
“阿飞,我中毒了,应当是云彼丘下的毒。这扬州慢内力先给你,再耽误就浪费了……”
方多病终于说出话来。
而他也在此刻完成了扬州慢内力的输送。
手一松,放开笛飞声的手,人便向后倒了下去。
笛飞声震惊,伸手去拉。
有人却已先他一步,眼疾手快接住方多病,将他揽入怀中。
李相夷不知何时,已来到方多病身旁,一把揽住他,伸手就去探他的脉。
笛飞声也握住方多病另一只手,同时探脉。
“小宝,你怎么样?”
李相夷目光焦灼,看向方多病。
方多病却笑了。
他挣开笛飞声的手,伸手轻轻摸了摸李相夷的脸颊,说了不相干的话。
“相夷,你醒了……”
“是,我醒了,但是方小宝,你告诉我,你为何弄成这样?为何要将内力都给阿飞?”
李相夷焦急问道。
此时,业火母痋墨翎,已离开他的身体,正默默停在他肩头。
方多病依旧没回答,只是笑着,口中却不断涌出鲜血。
“相夷……你醒了那就好……我若死了也无憾了……阿飞……我的内力都给了你们俩……以后你要护好相夷……你们都要好好的……不必挂念我……”
李相夷何其聪慧,立刻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看着方多病。
他催动内力,徐徐给予方多病支持。
再次开口,声音却颤抖了。
“方多病,那次你假装中毒,除了设计云彼丘,也是故意做给云彼丘看,让他察觉我很重视你,是不是?
“你担心他会再次毒害我。我们一旦疏忽,我还是避不过中毒之劫。所以,你故意让他觉得你对我很重要。
“这样一来,他若还要出手,为了安他自己的心,就会放弃给我下毒,转而盯上你。
“如此,无论云彼丘会不会再次下毒,下毒成功与否,都不会直接针对我。你就能帮我挡住此劫,是不是?
“这毒十分隐秘,以致你并未察觉。你先前几次动用内力,察觉中毒时,这毒已入经脉肺腑,无法可解。
而我此时,不宜再接受内力。你便留下些许内力隔离毒素,将体内大部分扬州慢内力全都给了阿飞,是不是?”
李相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眼睛也红了,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
最后,却是哽咽了。
“方门主,我问你,你行事,是一向这般自作主张,什么事,都非要一个人扛吗?你不愧是个活了两世老狐狸啊,真是一番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