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便如你所愿!”
太阴圣女并未多言,她只是轻轻一挥手,轮转镜便再度开启,周清风也不磨叽,一步踏入其中!
轮转镜未停,命数重启。
这一世,周清风睁开眼的第一刻,闻到的不是乳香饭香,也不是市井烟火,而是——血。
凝滞、铁锈、腥气冲入鼻腔,他在寒风中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跪在一方湿冷的石板之上。
眼前,是一座法场。
身后,是一把宽背厚刃的斩首刀,冷光如雪。
他低头,看见自己不过七岁,身形瘦小,身上穿着血迹未干的黑袍,袍角绣着“刑”字。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身后那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以后,这一把刀,就是你的命根。”
“你砍得准,吃得饱。”
“你砍得慢——你死。”
那是他的师父,名唤“杜刑老”,是这城中最年老的刽子手,五十年间斩人一千八百七十一,最后因年老力衰,被命让位。
让位的人——便是他,周清风。
没有选择。
从那日起,他便成了“刑奴”。
每天打磨刀刃,跪在法场,听着百姓高声怒骂囚犯,听着城主训话,如石像一般伫立。
直至命下——
一刀落首!
十五岁,周清风第一次执刀。
斩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说她是“妖邪惑人”。
她哭着叫他“哥哥”,明明她与他一样大,明明她眼中无邪。
但他不能停手。
一刀斩下,她的鲜血喷在他脸上。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
那一夜,他第一次梦到一柄剑,残破无锋,躺在冰雪之中,仿佛正在等待被握起的时机。
二十岁,他已是府中首席刑手。
手下三十刑奴,听他号令。
但他从不多话,只在斩首前闭眼、吸气、出刀。
天下人称他“断首周”。
有传言,说他一刀落下,连鬼神都不敢吭声。
再后来,天下乱了。
北境三郡叛乱,外敌压境,连年征战。
朝廷抽调刑府之力,编入军中,他亦随军征伐,成为军中“斩敌三将”的将军之刃。
三年后,乱军平,周清风却未还朝。
他没有理由,也无人敢问。
因为他已不是刽子手。
他是军中第三统军将——封“断岳侯”。
但是战争给人带来机会的同时,也让人迷失,让人麻木。
周清风从不嗜杀,但他知——不杀,就会死。
他一生算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
敌将、盗寇、贼子、叛兵、逃卒……乃至,女子、少年。
他从不为自己辩解,也从不为自己开脱,因为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注定一路与杀为伴,杀戮终生!
他不是一个好人,也做不了一个好人。这是他从成为刑奴那天就决定了的命运!
时间推移,后来的一日,他踏破敌国王都,站在那玉阶之上,看着那个浑身是血、却依旧骄傲站着的少女。
“你就是……大夏的屠夫?”
她衣袍破碎,嘴角带血,眼神却倔强如火。
“我不会求你,也不需要你放我一马。”
她笑了,笑中带着绝望的勇气:
“杀我吧——就当是为你的胜利立碑。”
周清风握着剑。
第一次,手中发颤。
他没有杀她。
她叫姬无瑶,敌国的长公主,带兵抵抗三年,曾断他三城,夺他四万兵马。
本是生死仇敌。
可她太像他记忆中那个被诬陷的少女。
也太像他梦中那一柄残破的剑——不屈、不死、不灭。
他将她藏起,不问不言。
一日雨夜,她突然问他:
“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周清风静默许久,只回了一句:
“我这辈子……从来没梦过自己活着。”
可惜,梦还是破了。
两年后,大夏新帝登基,封他为“镇北王”。
同日,密令而至:
——灭敌国王室,鸡犬不留。
他看着那封信,沉默一夜。
第二日,持剑而起,踏入旧都,斩断宫门,斩碎宗庙。
他一剑未偏,杀尽姬氏血脉。
姬无瑶跪在血泊中,早已断气,口中仍叼着那枚他亲手包的梅花饼。
那是她临终前唯一的请求:
“快一点动手吧,镇北王,你早就该杀了我了!”
他再次犹豫了,但是皇帝的箭矢快过了他的犹豫,那是皇帝亲自射的箭。
但归根到底,是他杀了她。
那日,雨下三天三夜,断岳侯,断剑而立。
他没有哭,也没有跪,只是默默拾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入匣中。
转身,削发,入空山。
他自诩为罪人,不再问世事,只坐于庙前,听晨钟暮鼓,诵经礼佛。
凡来求渡者,皆赠一碗斋饭。
他未再拔剑。
但那一日夜半,他坐于庙后,独对星辰,忽有旧梦浮现:
他梦见姬无瑶那一双倔强的眼睛,又梦见年少斩下的第一个头颅。
梦中剑鸣如哭。
他忽然明白: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不是斩了多少人。而是在杀之极限中,懂得何为不杀。
那一瞬,识海之中,青锋剑轻颤。
剑意不怒而威,冷却不寒。
一道沉静如山的剑气,从他掌中凝聚而出!
红尘止杀剑,成!
此剑不为战,不为破。
它,是剑道的“止”。
是最极致的“刃后留情”。
是红尘千万杀意中,那一缕求恕的执念!
此剑出,天地寂静,众生悲悯,鬼神退避!
周清风缓缓睁眼。
他已老去,手中拂着木鱼,身披僧衣,身后庙门破败。
但他却笑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世走到了终点。
也终于——得了一剑。
一剑断生生死,万杀终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