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想到,那南面的北楚部,竟然这么富有。”
西部鲜卑的南下大军中,秃发部的首领——秃发扶楼,也是鲜卑大军的先锋,正和身边同行的将领,讲述着自己亲眼所见的情景。
“那楚国人,杀光了南匈奴的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给自己下崽子,又在阴山南面,弄出来一个所谓的北楚部落。”
“嘿嘿,明明是一群汉人,非要学我们胡人,弄游牧生活。也是奇特。”
他身边的副将,西部鲜卑乞伏部的头人的乞伏宇,眉眼间颇有一些忧虑。
“听闻楚国军队,器械精良,更有铁车战象,我们这次南下攻取朔方郡,会不会托大了一些。”
秃发扶楼完全没把楚军的传闻放在心上。
“你这话,不少人都给可汗说过,但咱们可汗,檀石槐之孙,鲜卑王庭的继承人。他可精明着呢。”
说完,秃发扶楼回头看了看部队,才压低声音。
“那曹魏的使者,前后来了好几趟,催促可汗起兵。送来不少钱粮女人,中原装备。咱们可汗,每次都满口答应,一定会协助帮忙,但转头就是各种推脱。”
说白了,就是步度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好处全拿,嘴巴上满口答应,但行动上,却一动不动。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中原汉人和东面的轲比能达成协议,他们帮助轲比能去对付东面的慕容、宇文、和段氏三部鲜卑。咱家可汗这才同意南下出兵。”
“反正,一来没有后顾之忧,二来这南面的北楚部,那可是真的富有啊。”
听到这话,乞伏宇的眼里,也出现了光彩。
“怎么说?对啊,我听说那北楚部建立后,老哥你是带着队伍南下通商过的。”
“快说说看, 那北楚部,怎么个富有法?”
见有机会吹嘘,秃发扶楼仿佛来了兴致,咧嘴露出他那参差不齐的牙齿。
“嘿嘿,当时我就听说,南面汉人,从雍凉境内,调集了流民和军奴过来,押送了大批的中原货物。”
“等我带着毛皮过去时,他们北楚部,居然专门起了一个贸易的市集。”
他口中的市集,是士颂这边根据这个时代草原的情况,专门量身打造的通商方式。
楚国这边,让姜隐、庞柔二人,带着民夫,押运着定雍凉时抓捕的俘虏,以及西羌国内暴动的羌族,差不多五千多人,来到了北楚部做苦力和“人种”。
同时,队伍里面,也带来了大量的中原物资。粮食、丝绸、茶叶、石料、铁矿、陶瓷等等,甚至西域以及南洋的物品各有一车。
北楚部大市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草原,即便是阴山之北的西部鲜卑诸部,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不少部落带着他们的财货南下,和他们进行了交易。
但如此繁华的场景,怎么可能不引来豺狼的关注。
当时就有不少鲜卑部落,想要伪装成为盗匪来袭击这个市场。只不过,北楚部中,陈到等人早有防备,让这些人白白送了性命。
他们的武器马匹,反而出现在了“优惠甩卖”的摊位点上。
大批的物资,或许也是步度根决心接受曹魏邀请,南下进入朔方郡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他得到的情报中,所谓北楚部,不过是两万汉军士兵,以及数千西羌奴隶,在朔方郡接手了从前南匈奴的妇孺,所组建的部落。
势力羸弱,还内部问题多多。
再加上最新又一批军奴和西羌俘虏到了这里,传闻北楚部内部,更加的混乱了。
步度根倒是没有占据朔方郡,北地郡的想法。
他出兵的初衷,倒是简单,自己从曹魏那边得了好处,若是能再顺手从南面的北楚部拿到一些好处,他便能加强自己西部鲜卑的力量。
打劫一番后,退回阴山之北,后面,还是以击败轲比能,统一草原为他的主要目标。
草原上的风,总能给仔细聆听的人,带去他想要的消息。
西部鲜卑的各种异动,早就在北楚部的探哨监控之中。
当步度根集合他麾下西部鲜卑各个小部落的时候,陈到这边,就已经察觉到了来自北方的杀机,并做出了对应的准备。
“那些流民和匈奴妇孺已经南下吧,不需要渡过黄河,就沿着黄河走,向雍凉方向转移就好。”
陈到的询问,得到了传令兵的肯定回复。
“姜隐、庞柔二位大人,带着队伍,虽然行走缓慢,但依旧保持向南而行。”
一旁,从来对南匈奴没什么好感的胡车儿,冷不丁出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哼。一群匈奴的老弱妇孺,何必带上,只让姜、庞二人,带上物资钱粮南下,岂不是方便得多。”
在胡车儿眼中,士颂没有屠灭干净的南匈奴老弱妇孺,就是累赘,是可以舍弃的存在。
陈到知道胡车儿心中有芥蒂,对于不战而退的战略并不满意,他也只能好言安抚。
“胡将军安心。鲜卑人南下,我们和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一场厮杀的,到时候还需要胡将军多多杀敌。”
“大王让你为北楚部的头领,我自然听令。可如何迎战,你总得给我个章程吧。”
这话说完,现场诸将,都把目光投向了陈矫,这个特地被士颂留在北面的谋士。
陈矫显得有些局促,毕竟他曹魏降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好出身,对面的胡车儿和曹魏之间,仇恨可不小。
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战略建议说出来。
“此次西部鲜卑出手,不仅仅是找准他们不用担心轲比能主力部队的时机。更是那季汉丞相诸葛亮的五路大军来犯的时候。”
“这次我们迎战,短期内,可能还得不到雍凉方面的支援。从头到尾,得靠我们自己。所以我们必须要用最小的损失,击退鲜卑。”
但此刻,胡车儿已经成为了刺头。
他立刻阴阳怪气起来。
“哼,西域联军,一群乌合之众,莫说向宠带着雍凉军团守在玉门关,就是从前马腾韩遂,甚至再之前董卓之时的西凉,这群西域番邦,哪里敢进入雍凉。”
倒是唐瞬,不想好好的军议被胡车儿这个带着情绪的争辩给搅和了,他站出来笑着缓和气氛。
“那时候的西域,可没有被我们楚国压着使用楚侯汇票呀。”
“再说了,这次雍凉军团无法前来支援,不正是我等建立功勋的机会吗?”
对于唐瞬,胡车儿还是比较老实的。
没办法,对面根正苗红,武艺又强,他还真不好反驳。
陈矫对着唐瞬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而后继续他的战略安排。
“步度根的西部鲜卑,说是有两万战兵,三万各部青壮,共计五万人马。”
“但塞外部族,情况和我们不同,他们的战兵,或许不如我楚军精锐。但他们的牧民青壮,也非我楚国民夫辅兵可比。”
“而且这次,鲜卑既然走阴山道来攻,东面五原郡内,南匈奴残部,以及梁习的曹魏边军,只怕也会有所配合行动。”
“不论曹魏出兵多少,情况多半会形成东西夹击我们的局面。”
此时,一直安静的阎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北楚部骑兵,器械精良,战马充沛。何不先下手为强,击破两路中的一路?”
陈矫摆手道:“曹魏这边,一定会出兵,但也一定不多。”
“但若是我军大军向东,曹魏军队不战而退,引我们进入并州深处,那时候,曹魏大军在并州的各支部队,都能围上来。”
“陷入纠缠之时,步度根的人马,也能从背后切断我军退路。那时,我北楚部三万儿郎,岂不是白白损失了。”
“另外,一旦我们向西迎战步度根,或许在能在阴山道完成阻击,击退鲜卑大军。但若是那样正面对抗,我军也一定损失不小。”
“后面还需要防备着东面的曹魏部队,我们依旧还是得困在这朔方郡内。”
胡车儿听出点味道来了,对面的陈矫,似乎不仅仅是想要击退西部鲜卑,守住朔方郡。
“什么意思!”
陈到拍着胡车儿肩膀,让他坐下。“胡将军稍安勿躁。且听陈军师说完。”
“我们若是向南转移,把朔方郡北面让出来。西部鲜卑和曹魏的部队,必定汇合。”
“但空占地盘草场,没有战果收获,他们自然不愿意,一定会南下追击。”
“而且以鲜卑人的性子,一定是一部分军队,稳住曹魏,占据朔方郡北面,一部分军队,前来追击我们。”
胡车儿立刻叫喊起来:“打埋伏!消灭鲜卑追过来的这批部队!然后再反杀回去!”
陈到对陈矫的决定也很满意,点头道:“可行,就用那些先行撤走的军资货物,还有匈奴妇孺,去当给鲜卑的诱饵而已。”
“我们北楚部三万人马,自然不能白白抛洒在步度根的鲜卑人这里,要用最小的损失击退他们。”
“弃阴山脚下的草场,沿着黄河南撤,引鲜卑骑兵来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倒是唐瞬皱眉问道:“姜隐、庞柔二位大人,率军撤退时,我们并未如此告知,他们没有准备,会不会有危险。”
“无妨!”
阎行显然没有把陇右派系的姜隐和马超旧臣庞柔的命当回事。
“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在他们被偷袭前,就从埋伏处杀出,鲜卑追兵,自然伤不到他们。”
“报,楚王特使来了。”
众人正商议着,忽见杨阜走笑着走了进来。
而他,也带来了士颂对北疆的安排:保存实力,以待援军。鲜卑北撤之时,猛烈反扑之日。
杨阜这次,需要继续向北,出使中部鲜卑。
顺路,也把朝廷对北楚部的战略建议带来,至于是否听令执行,则是让陈到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安排。
贺兰山,北麓山脚,热浪升腾。
庞柔站在队伍的尾端,看着民夫和匈奴妇孺缓慢的行走队伍,神色颇为不耐。
自己的那个兄弟庞德,投效楚国之后,屡立战功不说,居然还舔着脸来给自己认错。
如今更是得了个杂号将军,被士颂调到南面去了。
“还是得会杀人才行啊。”
说着,庞柔摇了摇头,自己这次主动请缨,带着民夫来北楚部,不也存了在北面寻找战机的心思吗?
只是他想要的,是带着小股部队,参与北楚部去曹魏那边的袭扰。
结果没有想到,自己刚来不久,就得到消息,西部鲜卑,大举南侵。
“也不知道鲜卑骑兵,比当日的马家西凉军,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了铁蹄的暴动。
一万鲜卑骑兵,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自北而来。
一个孤单的楚国哨兵,身上的铠甲,不时反射刺眼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一闪。
“大人,鲜卑骑兵,他们追上来了!”
根本不用哨骑叫喊,这么大规模的骑兵追击部队,谁能看不见。
但庞柔更多的是疑惑。
“陈到呢?唐瞬呢?北楚部那三万将士呢?难道他们不拦截鲜卑军队吗?还是他们已经被鲜卑军地击溃了?”
“哈哈哈,果然是北楚部的部众!”
“追上去,这么多好东西,谁抢到了就是谁的!”秃发扶楼抽出弯刀,划开炙热的空气,身边的鲜卑骑手,立刻发出呐喊,呼应他们头人慷慨的许诺。
倒是不远处的乞伏宇,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追上了?”
作为先锋部队的他们,在探查到北楚部撤退后,本来是想要等到步度根的大部队到来后,再做出下一步行动的。
但是秃发扶楼胆子大,贪心重,一再鼓动他南下追击。
虽然乞伏宇有心拒绝,但他还是被拉着追击试试。
但没有想到,真就让他们沿着北楚部行军队伍的痕迹,被他们给追上了。
“杀!”
鲜卑骑手,一刀斩杀了想要守住货车的汉族民夫。
他身边的一个骑手,顺势把抢来的匈奴少女丢到了车上。
“哈哈哈,今天晚上有的玩啦!”
两人之间的配合,倒是十分默契。
乞伏宇带着队伍留在后方警戒,但他怎么看,眼前的突袭,都是一场十分成功的突袭。
车队里面的货物是真的,被打翻的车里,露出了满地的金银。
人群的慌乱是真的,那些楚国民夫也好,匈奴牧民也好,他们表情可以证明,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鲜卑的骑兵会来的这么的迅速。
“北楚部真这么不堪一击,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就这么眼睁睁地,让我们抢走他们的草场,物资和女人?他们的军队呢?不是说也有两万人马的吗?”
但看着眼前得手的场景,他没有理由不分一杯羹。
否则,手下的狼崽子,谁会服从他的命令。
“啊!”
可是,正当他准备下令,让自己麾下的骑手,也一并跟上,杀上去进行劫掠时。
一声惨叫,从他的身边响起。
山腰的阴影中,陈到白色的盔缨下,眼神逐渐锐利。
“弩阵,起!”
鸣镝箭后,大批的箭矢倾泄在了乞伏宇的队伍中。
没有来得及劫掠的他,部队也没有和北楚部的民众混在一起,刚好成为了北楚弓弩部队放肆射杀的目标。
至于陷入混乱,甚至跳下战马,抢夺财物女人的秃发扶楼所部人马。
则被忽然从侧翼杀出的唐瞬所部,直接突脸。
根本没有机会列阵迎战的秃发扶楼,立刻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