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得到了马腾马超父子的信任和重用。
但是在回家的路上,赵昂明显能感受到,周围百姓对自己的冷漠和鄙夷。
是的,在陇右底层百姓心中。冀城太守韦康,那绝对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
韦康被马家杀了,有骨气的陇右人,就好像杨阜那样的人,宁可辞官,也不会为马家效力。
就只有他赵昂这样的“小人”,才会忘恩负义,去成为马家的臣属。
“伟章回来了。”
刚刚走进家门,妻子王异便笑吟吟地迎接自己的丈夫。
“夫君这是怎么了。”王异心思敏感,见赵昂脸色不对,自然关心询问。
赵昂让随从离开,和自己夫人一起走进内厅坐下。
而后,才叹气说道:“韦大人被害,我等陇右军民百姓,无不悲痛。若非我在那马超面前缓转一二,那马超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
“可,可如今,陇右百姓,个个视我为仇寇,我心中自然不悦。”
王异听了,知道是自家夫君觉得委屈了。
她开导道:“夫君和杨阜他们密谋为韦大人复仇,乃忠贞之士。如今马家军强势,更兼马超神勇难敌,又岂能意气用事。”
“百姓们如今不理解,待大事成后,真相大白,到时候,陇右百姓,自然能体谅夫君一片忠义。”
“今日之忍辱负重,方才有他日报仇之机啊。”
赵昂听了这话,只是紧紧握住自己妻子的手,相顾无言。
其妻子王异,也是三国时代的奇女子。
两人结婚不久,赵昂还只是羌道令时,有一个叫梁双的人叛乱,占据了天水郡西县。当时王异带着他们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住在西县。
结果梁双这种标准的西凉禽兽,杀了赵昂的两个儿子,还想要霸占王异。
当时王异准备自杀以保全名节,但看到自己和赵昂年仅六岁的女儿,知道自己死后,女儿将无依无靠,便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对抗梁双。
她身穿一套浸泡粪水的麻衣,几乎不吃东西,让自己瘦骨嶙峋。
这样的女人,即便是从前是个美人,任何一个男子看到了,也不会有霸占的欲望。
这样非人的生活,她坚持了一年。
直到梁双和陇右其余地方的和解,叛乱平息,她才带着女儿到冀城投靠赵昂。
把女儿送到赵昂这里后,她表示自己之所以不死,是为了将幼女送到其父亲赵昂身边,如今心愿达成,她这个“不洁”之人,也不敢活在世上了。
她当场服毒自杀,好在赵昂找来大夫抢救,终于把她救回来了。
后面两人依旧一起生活,又生下了儿子赵月。
如今,这个儿子赵月,便送到了马超家中的“私塾”,由马超妻子杨氏“照顾”。
当时,还是王异自己上赶着把儿子送过去,也正是她的这种举动,赢得了杨氏的信任。
在杨氏的劝说下,马超才逐渐接受赵昂。
很快,家中备好晚膳,赵昂却依旧不怎么上心。
“楚王要我等想办法离间马腾韩遂。可那韩遂,并没有找马腾提出想要领兵离开之意,这两人之间,难道还真有所谓的结义情分?”
王异捂嘴一笑,夹了一块鸡肉到自家夫君碗里。
“韩遂不好说,但在马腾这边,定然是没有的。楚王麾下,有文和先生这样的西凉大才,离间之策略,应当错不了。”
“夫君也好,杨阜也好,如今虽然也在马腾和韩遂身边,尽力挑唆,但大敌当前,不是几句话,就会轻易翻脸的。”
赵昂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点头道:“是啊,今日说了半天,那马超倒是有动手火并的心思,但马腾却没有想动手,只是让人暗中去盯着韩遂军队。”
“只怕是等楚军拿下陇西郡了,他们二人之间,依旧都是这样的状况了。”
这时,王异倒是放下了碗筷。
“若是如此,妾身这里,倒是有一秘计,或可一用。”
“何计?”
王异轻轻一笑,说出一条计策。
很快,在冀城官眷妇人的后宅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流言。
说是西凉联军盟主马腾,现在是在用借刀杀人之计,以士颂为刀,打压西凉军其他军阀。
说是马腾早就暗中和曹魏那边联系好了,只等士颂灭了陇西八部这些小军阀,攻取了金城郡,斩断韩遂根基后,曹魏才会出兵袭扰关中,让士颂不得不回去救援。
等到那时候,本来就以武威郡为根基,掌控河西四郡,如今又杀韦康,控住陇右诸郡的马腾,便可以顺势“收复”陇西各郡。
只是那时候,这些地盘,是不可能还给韩遂和侯选,成宜这些人的。
那时候,整个雍凉,就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雍王马腾。
甚至传说,马家军内部,都已经开始称呼马腾为“西凉霸主”了。
这些谣言,配合马家军中可以确认的一些蛛丝马迹,还真就可以对上。
其一,马家军联系过曹魏,派人去催促曹魏出兵,但现在曹魏还没有动静,很可能就是马腾和曹魏之间,有什么约定。
其二,马家军中,马腾派出心腹文臣庞柔返回了藏姑城,去逼着河西四郡的世家,再次聚集部队人手,筹措钱粮,到藏姑城集中。
有心之人以此分析,那就是马家不把这些部队拉来冀城,对抗士颂,也不派去陇西支援,唯一的可能,那就是用来后面对付西凉其他诸侯用的。
一开始,马腾对于这些流言,嗤之以鼻,说是士楚奸细的离间计。还大张旗鼓地去调查,可调查来调查去,什么都没有发现。
全部流言,都是各家后院女眷之中,胡乱猜测的。
“这些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便是马腾对于这些流言的交代。
其实负责调查的马岱,也很为难。
他查出是有管家女眷,在故意传播这些消息,但那女眷每次都变化服饰,还用纱巾遮挡样貌,没有人知道是谁家女眷。
而能参加这些女眷公开聚会的人,身份自然不简单。尤其是,这些聚会中的女子,大多都是马家军自己内部文武的家眷,说出来的话,也是为了振奋马家军士气人心。
结果各家女眷传着传着,就传出去了。
另外一点,让马岱为难的情况,则是马家军诸将,居然都认可这个流言。包括马超在内的不少人都觉得这种“战略规划”没有毛病。
若是能顺利执行,后面真有机会能占据雍凉,雄踞西北。
那时候,是联合曹魏对抗士颂,还是在西北割据,自成一国,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至于这条流言,是否会让韩遂部离心离德,是否会让陇右人心不稳,他们可没有考虑那么多。
这天,王异找到马超妻子杨氏,一起拉着马云禄开始“闺中密语”。
王异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抓着马云禄的手就询问起来。“妹妹,那传言中,雍王大人的谋划,可是真的?”
马云禄看着王异和杨氏二人,内心苦笑,心说自家势力的女眷,怎么都是这样的人。
眼前两人,已经算是女眷之中有些头脑的人,但依旧也在传着谣言。
“二位姐姐,如今楚国大军犯境,正需要西凉群兄,同仇敌忾之际,这种流言,恐怕会让其余诸侯心冷。”
王异说道:“应该没事吧,这些消息,不是只在我马家军内部流传吗?”
马云禄苦笑道:“我的好姐姐啊,流言这种事,怎么可能能被限制在后院。且不说马家军诸将内部,仆从下人,人多口杂。陇右群豪归顺之人里面,更是良莠不齐,诸家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
“这消息,只怕早就传开了。”
杨氏冷哼一声,说道:“那也不要紧,先前就流传,韩遂准备背弃盟约,离开冀城,返回金城郡,想要让我马家军去给他们当盾牌,挡住楚军。”
“他们韩家军,不也是没有辟谣吗?”
马云禄摇头说道:“不一样的,韩家流言出来后,父王采纳庞德将军的建议,派人暗中盯着韩遂军,已经让他们不满了。现在这流言一出,双方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张。”
王异低头略微思索后,说道:“若是如此,还需早做准备,韩家军原本的两万人马,我是不熟悉,但是投效韩遂的那些陇右军队,我还是知道的。”
“陇右本来有一万人马,分散各处,组成西凉联军以来,陇右又招募三五万人马。其中两万新军,自在雍王大人麾下,听闻还是由马家妹妹亲自统帅,自然没有问题。”
“但其余的三万人马,则投入了韩遂那边。”
接着,王异一个个开始为马云禄分析起来。
“原来陇右军中,抚夷将军姜叙,如今掌控一万人马,驻守在南安郡治所原道城。”
“安定郡长史庞恭,带着一万人,驻守在安定郡内,其实多少有些自成一派的心思。”
“只是这两人,一个是杨阜的妻兄,一个是杨阜秘友,如今都算是韩遂之人。”
“护氐校尉赵衢掌控一万人马,就在城内,其人心思难料。但听说和庞恭关系密切,只怕也会被杨阜拉拢,却不得不防。”
“如今士颂之军,虽然在攻陇西郡,但也有不少楚军开始向陇右靠近。”
说到这里,王异看了杨氏一眼,而后到了杨氏的肯定,才继续提出自己的建议。
“不如,让雍王以盟主的身份,给他下令,让赵衢率军前往西县,组织防守,防备楚国奸细,若是有小股楚军来袭,也能抵御。”
马云禄微微点头,从马家军的角度来说,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心中暗自思量一二。“既分散了韩遂的军队,也能派出力量,挡在冀城前面。而且这股力量,还不是马家军嫡系,是陇右群豪中,不愿意投靠马家的部队。”
王异尴尬笑笑,说道:“我等后院妇人,见识有限,更无进言献策的身份,一些想法,只能告知马家妹妹这样的女中英豪。”
“姐姐说笑了,雍凉之内,何人不知道王异姐姐的贤名。”
后面,马云禄自然还是和王异说了些场面话,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调兵的想法,告知给了马腾,想着最后,也是由马腾来做决定。
而马腾,在马超的鼓动下,毅然选择了执行这条策略。
只是如此一来,从韩遂的角度看来,马腾这是在进一步打压自己,马腾和韩遂之间,尤其是双方部下之间,隔阂越深。
甚至即便是双方同处冀城之中,两方军队的军营之间,都布置了岗哨和戒备部队。
回到冀城的姜隐,按照杨阜的吩咐,暗中找到成宜。
一番鼓动之后,成宜觉得自己也好,韩遂军也好,都已经成为马腾嘴边的肉,不得不防,若是想要自保,就必须有所行动。
只是他灞水之战,麾下部队损失的差不多了,此刻他只能带着姜隐,去见阎行。
“阎将军,那马腾马超,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今天他们可以把赵衢的人马调往西县,后面也能把你我的部队,调去别的地方,当做喂刀的部队,给士颂吃掉。”
“到头来,真如流言说的那样,整个雍凉,就只剩下他马腾一家诸侯了。他这是真的要借刀杀人啊!”
成宜很急,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权利和利益,被马腾夺去。
这样的情况,他自然不甘心。
阎行也不是傻的,现在的情况,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如今冀城内的流言,不论是谁放出来的,但真是厉害,基本就是明牌和阳谋了。
只要马家军真的这么操作,只要曹魏那边真的给力,能牵扯士颂,他们马家,还真就能借助这次机会,占据整个雍凉。
但阎行多少有些心机,毕竟跟着所谓的“智将”韩遂,也有些眼界。
他安慰成宜和姜隐,说道:“二位不必如此紧张,士颂出兵陇西郡,我们这边派人去西县盯着他剩下的部队,也是常理,不能因为派出的部队,是赵衢将军的部队,就和盟主心生嫌隙。”
“毕竟,于情于理,雍王这次,并无不妥。”
而后,阎行看着姜隐笑道:“况且,马腾故意派出陇右军部队,前往一线,在楚军兵锋之下,作为填坑的部队。”
“嘿嘿,看似排除异己,打压投效我韩家军的人马,但又何尝不是进一步得罪陇右群豪,把大家伙,都逼着和我韩家军,站在一起吗?”
姜隐心说,若是我们没有暗中投效士颂,只怕现在还真如阎行说的那样了。
不过,他得了杨阜安排,现在到了需要拉韩遂军下水的时候了。
“阎将军。”
姜隐一跺脚,显得很急切,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士楚军队,忽然猛攻西县,赵衢所部人马,绝对守不住西县城。”
“而且很有可能,不得不投降以自保。”
“那时候,马腾只怕又会以此为要挟,说我陇右群雄,暗中勾结士颂,大肆屠戮我等。而且冀城之内,谁都知道,我等已经投效凉王。”
“那马腾马超,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说凉王麾下部队,人心不稳,不少人暗中勾结士颂,他若是以此为借口,要凉王交出陇右军权如何?”
“若是以此为借口,要求凉王嫡系部队,和他马家军重新整编,又待如何?”
这话说完,阎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觉得这种破事,这种烂借口,马超那匹夫,真会这么做。
一股危机感,在他心中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