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亮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之后了。
方明有些不情不愿的钻出了温暖的被窝，睁开惺忪的眼睛，瞅了眼隔壁的潘驴子。
可能是昨天喝了太多酒，这个时候潘驴子仍然还仰面朝天，不断地打着呼噜……
“醒醒，嘿，醒醒……”
看到住在大通铺里的其他人基本上已经穿好了衣服，方明只能支起身子来，在潘驴子的长脸上拍了拍。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容许他洗漱了……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简单垫吧一下，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出发了。
被方明拍了几下，潘驴子这才揉着脑袋，慢慢醒转过来。
一睁眼，他就看到自己正对着的满是污渍斑点的天棚顶，和一只已经明显不太透亮的白炽灯。
“这是……”
他明显是有些睡迷糊了，还不清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方明没管那么多，直接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裤子，这才走下床来，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头发理顺了一些。
“赶紧起来吧，还愣着干什么？”
“有没有吃早饭的，有没有吃早饭的……
有的话另外加钱了啊，一个人一块。”
就在方明刚提上裤子的时候，昨天在柜台那里值班的花棉袄大姐直接冲了进来。
这种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他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姐，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人家穿衣服呢？”
不过，对于方明的意见，大姐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反倒是笑着调侃道：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有啥可偷看的呀？
老娘我见过的男人，哪一个不比你壮实？
你要是有意见，可以露出来，让我瞧一瞧……”
“呦……老板娘威武啊！”
“呜……”
这个时候，坐在炕头上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一帮老爷们全都跟着起了哄，吹起了口哨。
花棉袄大姐面对如此场景，没有半点脸红，反倒是对着方明努了努下巴，又粗着嗓子问道：
“你俩到底吃不吃啊，给个准信儿！”
“吃，怎么不吃？”
方明连忙从挂钩上摘下自己的大衣，在口袋里面掏出一张两元来，直接丢了过去。
“你这儿早饭，都有啥啊？”
方明虽然在丹河上过学，但对于这一片，也不怎么熟悉。
如果让他这么冷的天出去一脚一脚的去寻找早点铺，那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
至于就近跑到长安大酒楼吃……呃，他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才能离那个疯娘们远一点呢，怎么可能上赶着往她身上沾？
大姐揽过了钱，就直接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想也不想就直接回道：
“有葱饼，油条，包子……素馅的，还有山东大煎饼……”
“行！”
听到这儿，方明直接抬了抬手：
“就给我俩一人来一张山东大煎饼！”
“那等着吧！”
大姐轻轻瞥了一眼方明，然后脚下还带着些雪渍的元宝鞋就迈着步子匆匆离去了。
……
没一会儿，方明和潘驴子也一人拿着一张小马扎，坐在了火炕边上。
他们手里面，则是一张卷着大葱的山东大煎饼，各自对面的炕沿上摆着一碗豆腐脑。
“潘厂长，还记得我吗？”
就在两个人吃的起劲的时候，昨晚上那个穿着西装的微胖男人忽然靠了过来，绕过方明，热情的和潘驴子打起了招呼。
“你是……”
这时候的潘驴子满嘴都塞满了煎饼，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老冯啊，冯德水……白山的……”
西装男人两只手并用，尝试着让潘驴子回忆起自己的身份。
然而，潘驴子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尝试了几次后，眼神依旧是一片茫然：
“不好意思，我还就没去过白山呢？”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等潘驴子醒过来，可能冯德水今天一早就带着手下的司机们直接离开了。
只不过，这个年代，他这样精明的小老板也同样知道，在发展的大潮之下，什么技术，什么管理都是狗屁，只有人情关系才是九十年代商业的精髓。
如果能给潘驴子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是搭上这一条线，他这一趟丹河也不算白跑，甚至可以说是赚大了。
毕竟他这样跑运输的老板，注定了要接触各行各业的数不清的商人和管理人员。
利润大，中途路途通畅的买卖一般情况下也轮不到他。
能找上他的，往往都是中间车费很少，利润不多，又或者是沿途车匪路霸横行的路段。
这是一个极其荒唐的年代，荒唐到什么程度。
国道上有官方的收费站也就罢了，就是私人，只要在路中间拦上一根木头，也能举着牌子收费。
最有意思的是，大多数的私人“收费站”收费之后，会给开发票。
这发票可能是写在赤红色的卫生纸上，也可能是写在一寸多宽的烟纸上……
因为他们清楚，这时候的大货车，基本都隶属于国营单位。
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某人收了过路费多少钱……
只有开了这么一张条子，司机回到单位之后，才好和上面的人报账。
至于这发票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车匪路霸们究竟收了多少钱，这就和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了，我说你吃了多少仙丹，你就吃了多少仙丹！
……
冯德水显然不想只去做那些找上门来的活，因为他知道，那些活本身就危险的很。
而货车司机，说白了就是一个高危行业。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发展一两家长期客户。
“潘厂长，上次酒桌上，和郑厂长一起……
你忘了……”
冯德水一双大眼睛写满了期待，依旧希望自己能够让潘驴子想起那段记忆来。
“哦……原来是你啊！”
刚刚拿勺子挑出了一大块豆腐脑的潘驴子做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
他表面上虽然是这样，但心里却已经有些腹诽了。
这老小子到底是来干啥的，吃个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上次……哪个上次，上次的事情多了！
见潘驴子这个表情，冯德水也是赶紧跟进：
“您总算是想起来了。
上次给郑厂长拉完货之后，您在酒桌上就说了，您那个厂今后的货物运输，也可以交给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