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坦擦了把汗,
摆了摆手,
一屁股坐在草丛上,
说道,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现在才觉得自己太冒失了,
知道你为什么没接下太子派下来的这个差事。”
王悦笑了笑,
说道,
“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西阳王要是知道你有这个,
三寸不烂之舌,
说不定会重用你。
不过……”
王悦一停顿,
王恬和桓温,
一个人抱棋盘,
一个人拎棋罐,
颠颠的跑到了几丈以外。
孔坦这才说道,
“这么说来,
建康县衙的事情,
你是都知晓了?”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这个风本来就是我放出去的,
没想到,
差点把刘隗给吹走,
可惜了,
这老小子反应太快。”
孔坦看了看王悦,
问道,
“长豫,
有这个消息,
你怎么不直接和我讲?
还要让虞思行来转告我?”
王悦摆了摆手,
说道,
“这也不是冲着他,
我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就等于把虞家拴在了京城,
虞潭就算再不想参与这,
种种纷争,
也不敢把虞家人都撤回去。”
孔坦眼睛一亮,
说道,
“你想的还真多,
连这个都算计到了。”
王悦笑了笑,
说道,
“你也不赖嘛?
让刘佣咬着牙背了个杀人罪,
还让孙小红得以逃出牢笼,
我没算错的话,
孙小红,
现在就在归命侯府吧?”
孔坦刚刚停下的汗,
又涌了出来,
他忽然发现,
不管是西阳,还是西园,
没一个人是好对付的。
说道,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公子。”
王悦摆了摆手,
说道,
“说这些用处不大,
我要是你,
现在就会赶去归命侯府,
毕竟一个妹妹,
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孔坦眉头一皱,
说道,
“你是说,
刘隗已经看透我的计谋,
到归命侯府,
就是要抓孙小红,
不是去给归命侯赔礼?”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你这步算计的不错,
可惜啊,
你忘了孙璠是归命侯,
朝廷是会派人监察的,
而这个监察的人,
不是别人,
正是丹杨尹刘隗。”
孔坦的脸上色越说越白,
问道,
“那我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刘隗既然早就知道,
何必要演这么一出?”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是有的胆子大,
刘隗去县衙,
就是想看看最后会牵扯出谁来,
一看是周伯仁,
他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孔坦正要转身走,
又转了回来,
说道,
“不对劲,
这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孙小红要是真被刘隗抓住了,
你作为这事的主谋,
还能坐得这么安稳?”
王悦笑了笑,
拍了拍大腿,
指了指孔坦,
说道,
“到底是君平兄,
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没错,
孙小红早就被转移了,
藏在一个谁也不会去找的地方。
归命侯,我也警告过了。
他不会多说的。
现在,
你可以去归命侯府了。”
孔坦一顿,
说道,
“我还去啊?
去了有什么用哪?”
王悦说道,
“你要是不去,
那不是说明,
你自己猜出来了,
又或者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不管怎样,
刘隗都会把你当做对手,
而不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孔坦又是一愣,
他这下是领教了王悦的厉害,
怪不得,
不光是太子要来巴结,
连西阳王也要来结亲。
说道,
“那,
我是该去归命侯府哪?
还是该去西阳王府?”
王悦笑了笑,
说道,
“有人情不用,
过时不候哦。
你这刚刚给西阳王办成一件大事,
还不赶紧求他帮个大忙,
你打算让西阳王愧疚吗?”
孔坦点了点头,
腿刚拔起来,
又放下,
说道,
“所以,
你答应这门亲事,
也是为了我有由头去请西阳王出面?”
王悦摆了摆手,
说道,
“也不全是吧,
你不知道,
西阳王的女儿司马文君,
长得那也是倾国倾城,
我也没吃亏。”
孔坦愣了一下,
秃噜了一句,
“也叫文君嘛,
看来……”
说出去就发现不对的孔坦,
赶紧自动闭嘴。
王悦眼皮一抬,
甩了甩袖子,
说道,
“你要是想和令尊作伴,
只管言语,
这点要求,
还是能满足的。”
孔坦连忙摆手,
说道,
“大公子,
我知错了。”
王悦点了点头,
挥了挥手,
说道,
“去吧,我也乏了。”
孔坦从西园里出来,
没敢多耽搁,
就去向西阳王报了喜讯。
刚见过皇帝司马睿的西阳王,
盯着孔坦转了一圈,
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带着点好运?
长豫这小子,
我亲自登门了几次,
都给我搪塞回来了,
你的面子可真够大。”
孔坦连忙说道,
“臣哪有什么面子,
不过是郡主和大公子缘分到了,
臣碰巧撞了个大运。”
西阳王捋了捋胡须,
拍了拍孔坦的后背,
说道,
“不管怎么说,
这事办得极其漂亮,
孤说到做到,
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你还能求我办一件不大的事情。”
孔坦忙说,
“大王明鉴万里,
臣这下还真过不去了。”
说着,
就把县衙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西阳王听完后,
捋了捋胡子,
说道,
“这刘大连倒是好深的心机,
长豫没说什么嘛?”
孔坦说道,
“事不传六耳,
臣不敢顺嘴多说,
也怕给大王,大公子带来麻烦。”
西阳王点了点头,
说道,
“这事你做得妥帖,
也罢,
既然孤说出去了,
总不能往回坐,
你在前面引路,
我替你会一会这刘大连。”
孔坦接过马鞭,
在车外赶马。
西阳王重新上了马车,
说道,
“君平,
愿不愿意来我府里,
这正巧缺了个上将军。”
孔坦说道,
“臣蒙大王垂青,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不过臣眼下还是,
想着家父的血海深仇,
望大王见谅。”
西阳王点了点头,
说道,
“圣朝唯孝治天下嘛,
君平,
你找了个不错的由头。
只是,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
你这样的才士?”
孔坦赶忙说道,
“大王谬赞了,
臣会稽野人,
可以小使,不堪大用。
大王的文学椽褚季野,
其才胜臣百倍,
与当阳侯并驾齐驱,
冠于今世。
连一向识人的桓彝都说他,
皮里春秋,不言而四时备。
大王有此等大才辅佐,
定已如虎添翼,
何须臣这等平庸之客。”
西阳王捋了捋胡子,
说道,
“君平啊,
你这话说到孤的心坎上了,
我也正有此意,
你这么一说,
我倒真觉得可行。”
孔坦说道,
“臣恭喜大王又得一良才。”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季野本就是我府上文学椽,
何来又得一说?”
孔坦连忙解释道,
“季野兄之前,
为大王掌文事,是一文才,
现在又将为大王习武事,
那就是一虎将,
所以,
臣才说又得。”
西阳王点了点头,
说道,
“君平啊,
你这点胜过大司农。
他那个人啊,
太过刚直,
这个全是畜生的年代,
太吃亏了。”
这话一出口,
孔坦好悬没从马车上栽下去,
回头看了一眼西阳王。
西阳王笑了笑,
说道,
“怎么,觉得意外?
觉得我不该说?
毕竟这些畜生,
都是我司马家的宗亲?
哪他们就不是畜生了?”
孔坦愣了愣,
没直接回答,
说道,
“大王,
臣只是个六品郎官,
您说砍就能砍的小吏,
这话,
臣不但不敢答,
连听都不敢多听。”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哎,这里也没有别人。
况且你心里想什么,
难道孤不清楚嘛?”
孔坦心里一颤,
说道,
“大王,臣……”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孤是慈父贤叔,
但也要他们自明辨是非,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
孤不会阻拦也权当不知道。”
孔坦回头问道,
“大王为什么对臣如此恩重?”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像我们这群畜生,
把天下苍生害苦了,
要是还照原来的样子,
只怕,
有一天,
建康也得筑京观。
现在要不提拔几个真心用事的年轻人,
要是等我们这些人死了,
那……
哎,
说这么多干什么?
真是人越老话越多,
赶路吧,
我留下些脾气对付刘大连。”
西阳王没再说话,
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一直就把马车赶进侯府。
归命侯早就在马车前等候着,
见西阳王出来,
赶紧躬身搭手,
要去搀扶。
西阳王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
甩了甩手,
说道,
“归命侯,
孤还没老到要人搀扶。
孤听说你把自家的妹妹送去当了礼物?
真是妄为吴大帝的子孙。”
孙璠陪着笑,
说道,
“大王教训的是,
罪臣说不定就是家母与宫人通奸所生。”
西阳王点了点头,
看向一边的刘隗,
问道,
“哦?丹杨尹?
你也在这里?
怎么?
出了什么事情了嘛?”
刘隗赶紧说道,
“禀大王,
臣在缉拿嫌犯孙小红,
臣的眼线回报,
孙小红最后进了侯府。”
西阳王捋了捋胡须,
问道,
“孙小红?
这名字倒是蛮耳熟的,
孤记得前些日子,
熊远参劾你金屋藏娇,
那个女子,
是不是也叫孙小红?
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刘隗老脸羞红,
说道,
“大王明鉴万里,
丝毫不差,
不过自从那天被陛下训诫后,
臣已经和孙小红断了来往,
再无瓜葛。”
西阳王点了点头,
说道,
“哦?是这样啊,
那你追前相好,
追到归命侯府来干什么?
你搞这么大阵仗,
让人们以为朝廷苛责前朝旧臣,
这不是让皇帝名声受损嘛?”
刘隗看着这老东西,
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不能朝他发火,
只好说道,
“大王有所不知,
这孙小红哪,
就是归命侯的胞妹。”
西阳王眼睛一转,
看向孙璠,
问道,
“归命侯,
果真如此吗?
还是丹杨尹故意刁难,
有本王给你做主,
你不要害怕。”
孙璠点了点头,
说道,
“大王明鉴,
这孙小红虽是罪臣胞妹,
但早被罪臣卖了去还赌债,
一直以来,
她对罪臣,
只有狠意,
可没有一点兄妹情义。”
西阳王撇了撇嘴,
说道,
“你小子倒是继承了孙皓的混蛋传统,
是能当畜生绝不当人。
这么看来,
恐怕是刘隗你,
看错了,
本王想来,
定是那孙小红死中得活,
心有不甘,
就想夜袭侯府,
没想到,
被你的眼线发现,
只好遁走。
刘隗,
你说哪?”
刘隗连忙附和道,
“大王明鉴万里,
臣实在佩服的紧,
不过,这孙小红涉及皇家机密,
臣也不敢擅自做主,
还是要例行公事,
搜上一搜,
还请大王恩准。”
西阳王一脸为难的看向孙璠,
问道,
“归命侯,
既然你心中没有鬼,
哪敢不敢让丹杨尹搜上一搜?”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孙璠,
就等这一下哪,
把胸脯一拍,
说道,
“大王,
罪臣虽说是个十足的畜生,
但对圣朝的忠孝之心,
可鉴日月。”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拉倒吧,
圣朝什么德行,
本王比你清楚。
刘隗,
你派人搜的时候,
动作小一些,
手脚干净些。
归命侯和其他人不一样,
还是要注意影响。”
刘隗点了点头,
说道,
“大王请放心,
谁敢动侯府一文钱,
我砍了他的头。”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那你就去吧,
搜得快一些,
本王今天有些乏了。”
刘隗领着人去搜府,
孙璠却还在一旁站着,
不多时就搬了张玉床出来,
放在西阳王身后。
西阳王也没客气,
坐了上去,
享受着孙璠的按摩,
问道,
“侯爷,
这丹杨尹搜你的府,
你不看着点,
这要是搜出个兵器铠甲来,
本王就算想为你说话,
也不好开口啊。”
孙璠连忙说道,
“大王,不是罪臣不忿,
这刘隗属实可恶,
打得编户的旗号,
把罪臣家里那些奴才,
都还了籍,
编进了他的丹杨军户里。”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哎,侯爷,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朝廷三令五申,
不得藏户匿民,
你怎么能不听哪?
你以为你是刁令啊?”
孙璠瞬间明白,
这是西阳王给他指点迷津哪,
说道,
“多谢大王提点,
罪臣感激不尽,
不知道怎么的,
就这张白玉床吧,
在罪臣家里,
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大王一坐上去,
光彩夺目,
还望大王不要推辞。”
西阳王摆了摆手,
说道,
“哎,这话怎么说的,
本王难道是来敲竹杠的不成?
再说了皇上都节俭用度,
据王妃回来讲,
连郑妃的衣裳都是去年模样,
这后宫的钱,
都省下来整军修武,
咱们这做臣子,
更要能体会圣意,
你说是吗?”
孙璠恍然大悟,
说道,
“罪臣明白,
罪臣也有些不值钱的旧物,
可否请王妃帮忙,
也捐给后宫,
充做军资。”
西阳王回头看了看孙璠,
说道,
“你要是这么走的话,
那路就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