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本想说这不是动动手就可以的事情吗?但迎上稚奴好奇的目光,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放慢了速度,重新将鲁班锁拆装了一遍。
稚奴不知不觉间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神情专注地盯着他手中的动作。
待张起灵将重新装好的鲁班锁递过来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在手中转动了一下,便垂下头开始拆卸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稚奴在张起灵惊讶的目光中,将鲁班锁重新拼装了起来。
“呦,不错啊!”黑瞎子倚在窗沿上,双手抱胸,语气悠悠地说道。
“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你有从星斗师父那里问到什么吗?”稚奴看到他,顿时收起了想要炫耀的心思,从被褥里爬了出来,语气焦急地问道。
黑瞎子闻言,轻叹了一声,单手撑在窗沿,翻身入内,直接席地而坐,神情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位师父一根筋得很,即便知道那位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也因着救命之恩,不愿透露对方的丝毫信息。”
稚奴微微垂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鲁班锁,眼中满是失望。
“不过,他虽然有些死脑筋,却也不是什么恶人,还是可以相处,他的任务是将你培养成如你父亲那般精通营造之术和堪舆之术,将来进入钦天监,至于那位先生为什么要你进入钦天监,他便不愿多言了,但想必是与你父亲从冬夏带回来的东西有关……”黑瞎子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你父亲究竟带回来了什么东西,竟然招来了杀身之祸、灭门之灾。”
稚奴眉头紧蹙,绷带下的面容,凝重无比,迟疑片刻,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娘可有说过什么?”
“你娘并不知道,你爹一回到家,黑衣人便接踵而至,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只从领头人那里得知他们要你父亲交出什么东西。”黑瞎子缓声说道,“如今你爹已经死了,也只有那些黑衣人与那位先生知晓你爹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宝物了。”
稚奴闻言,眼神骤然黯淡,所有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父亲来不及言明,母亲也不知情,唯一知晓内情者,只有那些灭了蒯府满门的仇敌。
“还有办法。”张起灵不忍见他失望,缓声说道。
“什么办法?”稚奴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道。
“哑巴,你莫不是想说去一趟冬夏,就地查探?”黑瞎子微微挑眉,随口猜测道。
“冬夏是源头,蒯铎从那里带回什么东西,必定留有痕迹。”张起灵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明日我去找星斗借一下堪舆图及冬夏国相关记载的书籍,我们先研究一番,再作打算。”黑瞎子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谈得如何?”张起灵轻点了一下,继而询问道。
“他不会管我们与稚奴之间的事情,同样,我们若是被那位先生的眼线发现,他也不会插手,简而言之,他会当我们不存在。”黑瞎子耸了耸肩,淡然的说道,
“不干涉,便是最好的局面。”张起灵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此外,他还让我转告小稚奴,形于色则露于外,日后还需要向高明好好学习,切不可如今日这般浮躁。”黑瞎子无奈的说道。
稚奴抿了抿唇,轻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诶,你脸上的绷带什么时候能拆啊?”黑瞎子身体前倾,伸出手,轻触了一下他脸上的绷带,有些苦大仇深地问道。
“再过几日吧,怎么了?”稚奴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露疑惑之色。
“好端端的脸,为什么非要动刀子啊?”黑瞎子缩回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满脸忧愁地说道。
不知道星斗那个家伙,究竟把他们爹爹那张颠倒众生,把父亲迷得是非不分的俊美容颜,捣鼓成了什么模样。
想到回去之后,他们可能要面临的惩处,黑瞎子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叹气。
造孽啊!
张起灵不需要多想,便知道黑瞎子的心思,望着稚奴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脑袋,他也不禁眉头紧蹙,流露出一丝烦闷之色。
“你们这是怎么了?”稚奴一脸茫然地问道。
“以后你就会知道,唉……瞎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黑瞎子看着他脸上的绷带,唉声叹气道。
稚奴被他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张起灵,却只换来对方的一记轻抚头顶,让他更加困惑了。
“时辰不早了,哑巴,我们也该回去了,小孩子若总是晚睡,会长不高的!”黑瞎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提醒道。
“我留下。”张起灵神色平静地说道。
既然已经在星斗那里通了气,只要不被其他人察觉,他留下来保护稚奴,也没什么关系。
况且,即便星斗和高明对稚奴没有恶意,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没有其他危险。
“也好,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黑瞎子稍作思考,便明白他的想法,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缓声道。
说罢,他立身而起,朝两人轻挥了一下手,身形一转,便跃出窗外,如夜枭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张起灵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栓扣好,才转身回到床榻旁,却见稚奴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不由一顿,上前将人放倒回床上,轻声道,“睡吧。”
稚奴被按回被褥里,却依旧睁着眼,凝视着他。
“怎么了?”张起灵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
“你睡哪里?”稚奴迟疑的开口问道。
张起灵给他掖了一下被子后,直接席地而坐,倚靠在床沿,抱着黑金古刀闭上双眼,低声道,“睡吧!”
稚奴望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地板坚硬,夜里又寒凉,他犹豫片刻,开口邀请道,“你不如到床上来,和我一起挤挤,这张床宽敞,足够容下我们两个人。”
张起灵闻言,睁开双眸,望向他,见他眼神诚挚,毫无勉强之意,更是主动朝床里面挪动了些许,稍作迟疑,还是起身上床了。
虽然今天才是第三次见到张起灵,但稚奴对于和他同床共眠毫无抵触,反倒有一股莫名的安心。
不多时,他便依着张起灵的臂膀,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须臾,便如同往常一般,陷入梦魇。
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一只手轻柔地拍着自己的后背,耳畔隐约传来一阵令人心安的曲调。
稚奴下意识地往声源处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奇异的是,这股味道竟让他感到无比踏实,少顷,又沉沉睡去。
天亮之际,他才悠悠转醒,却惊觉自己整个人几乎蜷缩在张起灵怀中,对方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呼吸平稳,似乎还没醒来。
稚奴忽地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旋即,小心翼翼地从对方怀中挪了出来,迅速爬下床。
张起灵早在他睁开眼睛之际,便已经醒了,之所以没有睁眼睛,是不想让稚奴感觉尴尬。
毕竟,小孩子多少有些爱面子,若是发现自己的窘态被人看见了,怕是会觉得不自在!
稚奴洗漱过后,拒绝了山庄仆役的帮助,从厨房提着比平日多了一倍的早膳,返回自己房间。
他用后背顶开房门,便见张起灵端坐床边擦拭黑金古刀,晨曦透过窗缝洒于刀身,映照出冷峻的光芒。
听到声响,张起灵抬眼望去,目光在他手中的食盒上稍作停留,随后,放下黑金古刀,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我多拿了一些吃食,我们一起吃吧!”稚奴跟在他身后,顺手掩上门扉,眼神明亮地邀请道。
张起灵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碗白粥、两样小菜,以及几碟包子馒头等面食后,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半句令人扫兴的话。
心中却不禁暗自思量:偶尔多拿一些吃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一会儿瞎子过来,再让他与小孩说说,以后不要再拿这么多食物了,以免引来他人关注。
这边一大一小和乐融融的享用早膳,另一边大清早出门买早餐的黑瞎子不由自主地连打数个喷嚏。
“阿嚏——”黑瞎子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道,“一定是哑巴又在背后蛐蛐我了!可怜瞎瞎我啊,一大清早便得出来买早餐,还被人背后蛐蛐。”
他抱着几个油纸包,口中念念有词,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朝着通往山庄的小径而去,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来到了稚奴的房间。
黑瞎子扫视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便知道两个人已经吃过早膳了。
他望向张起灵那张弹幕齐飞的脸,不由“啧”了一声,瞬间明白刚才的喷嚏是因何而起!
敢情哑巴是让他来充当说教的黑脸角色啊!
啧啧啧,这个哑巴也就外表极具迷惑性,心里的小心思比谁都多!
也就瞎瞎我脾气好,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唉……瞎瞎我呀,就是太过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