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头的慕鸾却突然停下脚步，回眸看他。
单元德握紧了托盘边缘，躬身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鸾目光扫过单元德，落在托盘里的奏折上，道：“不是急奏吗？还不去送？还是说……你在故意隐瞒什么？”
单元德眼眸一闪，惶恐道：“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送！”
他躬身要退出去，就听一向轻和的声线突然冷了下来，“本宫看见淳于淮书进宫来了。”
单元德脚步一僵，抬眸一眼对上那双通透的桃花眸。
纠结一瞬，迫于那股冷然的气势，心知瞒不过，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眼睛一点点转向屏风后的隔间。
慕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稍稍提了提裙摆，便小跑着绕过屏风去。
隔间里只简单放置着一张长榻，慕鸾一眼便看见君昭斜倚在长榻上，双目紧闭。
“君昭……”
她轻唤着，呼吸短促而迫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未有反应的男人。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察出不对劲来，若是以往，她一来君昭必然有所反应，绝不会睡的这般深沉！
再看一侧垂着头沉默不言的淳于淮书，慕鸾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更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君昭身边的。
这一刻，耳边只剩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砰！砰！砰……震彻耳膜。
脑子里白茫茫一片，忽有一盏灯笼划过，生死光芒一点点勾勒出过往的一切。
“承蒙贵人相救，小人愿为奴为仆任凭贵人差遣。”
“小姐这般高兴，就不怕我弄了份假的验尸单糊弄小姐？”
“是小姐先撩人的，醒了可不能赖账。”
……
“小姐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守护他人？”
“小姐要不考虑，收我做面首？”
“小姐怕是不能再为旁的男人守身如玉了。”
“我要是死了，小姐会为我难过吗？”
……
“君昭……”
一声，两声，三声……
慕鸾强压着哭声，喉咙哽得生疼，胸腔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疼的不能呼吸。
他面色惨白的不像是一个活人，唇角溢出的暗红如一道刺目的光彻底逼红了慕鸾的眼睛。
她没有听到回应，只茫然无措地用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清理着他唇角的血渍。
竭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些，轻柔些，道：“你醒醒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君昭……”
她怕吵到他，更怕他永远醒不过来。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不告而别，比锥心之痛更难以接受！
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面庞，沿着下颌一滴一滴坠在君昭的手心。
他的身体冷得吓人，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就好像握在手中的沙，慕鸾越是想守护，生命越是急速地在消散。
慕鸾慌乱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淳于淮书，带着哭腔的嗓音瑟瑟发抖道：“快救他，你一定还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淳于淮书丧着一张脸，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那一瞬，慕鸾愣住了，连眼神都呆滞了两分。
“不会的，不是才七年吗？不是说冰晶草能维持十年寿命吗？你们不是在试新药吗？一切都会好的，君昭不会有事的，对吗？”
她喃喃自语，最后两个字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眼神充满期盼地望着地上的淳于淮书。
淳于淮书喉咙哽了哽，他没勇气对上那双眼睛，声音极是低沉地吐出几个字，“解药……没成功。”
慕鸾眼睫抖了抖，泪水无声划过脸颊。
她僵着身子回眸看向那张曾无比熟悉的俊颜，此时却是无声无息的模样。
“哼，怎么可能呢？”
慕鸾轻笑出声，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若无其事道：“你退下吧，本宫来照顾他。”
她牵起他冰凉的手捂在掌心里，一边揉一边将唇凑近了哈着气，不断给他取暖。
淳于淮书为之动容，可眼下七月的天，烈日炎炎，若真是受了寒，何须多此一举？
他沉默着垂下眼帘，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隔间里，慕鸾自欺欺人般揉着他的手，可把手都揉红了，温热的气息也只是短暂地停留一瞬，便无声散开。
慕鸾绝望地盯着那张沉睡的容颜，似乎所有的希望皆在这一刻幻灭破碎，连残骸都化成冰冷的渣子深深刺进心口里。
她眼神空洞地埋头进君昭怀中，握着他的手轻抚在自己的脸上。
“这些年你总告诉我安心，事事有你……”
“可你未曾告诉过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君昭，我不想同你玩捉迷藏的游戏，因为……你躲起来，我是真的会找不到你。”
慕鸾轻轻蹭着他掌心的纹路，就好比今日晨起时，他拂过她的脸颊，轻柔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如往常那般，道：“我上早朝去了，你再睡会儿。”
轻颤的身体默默往他怀中缩了缩，泪水早已浸湿他掌心的肌理，宛如生命复杂的轨迹悄然蔓延。
她似渐渐也感觉到了冷，落寞的凄凉感渗透进相互依偎的两颗心，到最后，慕鸾满是悲寂地闭了闭眼，道：“你若走了……”
“能不能带我一起。”
不知道两个人一起走过的黄泉路，下辈子会不会再走到一起。
听说奈何桥上要喝孟婆汤，君昭那么厉害，若是能打得过孟婆，那他们二人就不用喝那忘世汤了，来世相寻就简单得多……
也不知他们二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但以君昭狠辣的手段，估计是要下地狱的……
慕鸾轻弯了弯唇，有泪珠从眼角滚落，她只是闭着眼睛，默默移动脸上的那只大手，彻底挡住眼前的光亮。
下就下呗，他说过即便是下地狱，他也会陪着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