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军听后,忙对张曼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赶紧去门口等着,待会儿会有一辆车去城外运送东西,你跟着一起去,顺便熟悉一下。”说完,他便领着一脸茫然的张曼走出门去。
杨明对魏长军这种行事风格颇为赞赏,他觉得魏长军做事果断、干脆利落,这可能和他当过兵有关。只要弄清楚事情原委,就会立即付诸行动,绝不会有丝毫拖沓和犹豫。
正因为魏长军不是一个鲁莽行事的人,所以杨明心中才会对他这次不打招呼就带回来这么多人感到十分疑惑。
没过多久,魏长军回来,他径直走到杨明对面坐下,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老板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刚才人太多,有些话我不太好意思跟您详细解释。现在正好没人,我就把这件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您吧!”
随着魏长军的讲述,杨明逐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魏长军老家位于秦岭大山深处一个小县城,这里人口稀少,不足十万。他家距离县城还有十几里崎岖山路,交通十分不便。
魏长军刚回家没几天,有一次去供销社买东西,在路上偶然碰到一个熟悉的朋友。闲聊中,他随口提了自己所在单位正在招人。
他老家这个地方,消息传播速度比山间溪流还要快。不到三天时间,魏长军回家探亲以及招工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山坳里每一户人家。
先是邻居家的二小子,背着沉甸甸的山核桃,走到他家门口,站在低矮门槛前,犹豫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嗫嚅着踏进他家的门。
接着是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手里提着自家腌渍的腊肉,小心翼翼敲开门。
后来,连镇长也登门了,他带着自家内侄,一脸郑重站在门口。镇长的出现,让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小堂屋显得更加局促。
魏长军望着乡亲们一张张被山风吹得粗糙的脸庞,上面写满了热切期望。他听着那些带着浓重乡音、近乎恳求的话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真心希望自己能给他们的孩子一个机会,一个走出大山、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心里不知道杨明能不能要下这么多人。想给杨明打个电话吧,还得翻山越岭去县城打,条件不允许。
当魏长军看到那些充满期待的眼神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那个“不”字。那感觉就像是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没多久,就已经招了二十多个高中生。
就在他即将回程前一天,一辆沾满泥点的绿色吉普车,吭哧吭哧停在他家院外土路上。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涤卡中山装年轻人,从车里钻出来。他的衣服虽然有些陈旧,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年轻人步伐稳健,眼神明亮,透露出一种自信和朝气。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是县办公室的秘书。秘书脸上挂着温和笑容,走到魏长军面前,指着那年轻人介绍道:“魏同志,这是咱们王县长家外甥,高中毕业,品学兼优!”
秘书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介绍信,悄然递到魏长军手中。
魏长军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视线从秘书那张殷切笑脸上移开,落在县长外甥那年轻却已略显世故的眼睛上。
县长外甥目光中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似乎在观察着魏长军每一个细微反应。
魏长军感到一阵压力袭来,目光越过县长外甥,投向门外那些尚未离去的乡亲们。他们静静站在那里,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如同千斤重担一样沉甸甸地压在魏长军的肩上。
魏长军深深吸了口气,感到自己的心好累。一边是招的人早就突破了杨明的交代,另一边则是这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乡土人情。
在这两难境地中,魏长军喉咙里不由自主滚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用低沉声音说道:“好……好,都登记上吧。”
听完魏长军的叙述,杨明心中一阵唏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改开已经进行十年,然而城市沿海地区的飞速发展与山区的落后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山区的乡亲们在面对熟人提供的招工机会时,那种争先恐后态度,深刻反映出他们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以及对生存的极度焦虑。
山区自然条件过于恶劣,土地贫瘠不堪,交通极为闭塞。在这样的环境下,务农所带来的收入不仅微薄,而且还极不稳定。
对于许多家庭来说,仅仅是能够吃饱穿暖就已是一个巨大挑战。家里虽然劳动力富余,但是土地却非常有限,根本无法将这些劳动力有效转化为生产力,反而成为了吃饭的“负担”。
魏长军提供的招工机会,对于这些家庭来说,无异于生存的希望。哪怕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只要有一份稳定收入,对于那些一直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家庭来说,也绝对是改变命运的曙光。
父母们深感务农的艰辛与无望,他们最大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摆脱这种命运。
这种为孩子争取更好未来的强烈本能,使得他们哪怕知道孩子出去可能会受苦,也觉得总比让孩子在山里一辈子没有前途要强得多。
“普通老百姓家孩子还好说,你说你们镇长,县长家亲戚怎么也没工作呢?”杨明琢磨琢磨,开口问魏长军。
魏长军苦笑道:“他们家直系亲属大多都安排在县城各个单位。但僧多粥少,县城就那么多单位,现在各个单位效益都不好,开不出来工资。
县长家外甥工作单位就是这种情况,他听说我要招人去京城工作,就求他舅舅帮忙成全。”
杨明叹息一声:“都收下吧!我在南城那边还有两处闲置院子,你把他们分开,男的住一处,女的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