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河伯?献祭?”昌平君听了昭明的话,自己先愣住了。
“君侯,此民间淫祀之俗也。”司无检告诉他。
“这种风俗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昭明好奇的问。
“古已有之,甚于有楚。”司无检回答。
也就是说,楚人好巫,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因为民间信奉古神,上层的统治者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有时也会利用这些民俗,来为自己的统治张本。
“此地是归何处管辖?”昌平君问道。
“此处是三县的交界。”司无检回答。
三不管了是么,昭明心想,这下无敌了,怪不得当地人都是以乡贤之言为准。
“总有个归属吧。”昌平君说,“这种淫祀的活动是应当禁止的,既然我们发现了,至少该和当地的长官说一声。”
“是。”众人答应下来,车队便朝着周边的县市出发了。
“叔叔,这是去哪啊?”昭明按照约定,给了女孩子一些吃的,女孩子边吃边问昭明。
“去县属,”昌平君此时也来看这个女孩,他说。
“啊?去官家干什么?”女孩子有些慌张了起来,“叔叔,爷爷,我没有犯法啊。”
“……我看起来像爷爷吗?”昌平君停顿了半晌,问道。
“你没事,你是受害者。”昭明给她解释,“犯法的主持祭祀的这些人,用活人女子献祭,这叫淫祀。”
“不,不会的,”女孩子说,“那些哥哥叔叔们都是好人,他们不会犯法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妹子,不是,我说夫人啊,”昭明耐心的和小女孩解释,“这江里呢,没有什么河伯,你的那些叔叔哥哥,把你扔到江里去,除了喂鱼喂虾,没有其他的用处。这不是送你出嫁,是害你之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真的吗?”女孩子将信将疑,“可是,前几年送了女孩子过去,很快就下雨了啊?”
“是巧合吧。”昌平君说,“楚国这种多雨的地方,真的用的着求雨吗?”他说出了自己的核心疑问。
“总之,叔叔爷爷,我求求你们,不要去告官好不好,”女孩子继续哀求道,“官老爷们都厉害着呢,我那些叔叔哥哥都会死的。”
“不行,”昭明拒绝了她,“要是放过了她们,明年又要有新的女孩子要被扔进水里,绝对不行。”
“哇!”女孩子听完大哭起来,“哥哥啊,我的哥哥啊。”
“你凶她干嘛。”昌平君说,“没事啊,孩子,我会替你们帮官老爷说话的,也许不会有事的。”
雨依旧没停,昭明带着斗笠,安静的坐在马车外,等待着到达最近的县属。
县属的人听说是出使的使团来了,赶忙出来迎接,昭明从车上下来,和众人行礼过后,把前后的事情都和县官们讲了。
县官们听后,面面相觑了起来。
“怎么了?”昭明问他们,“这不该处理吗?”
“你们真是秦国的使团?”对方问道。
“有凭信在此。”司无检拿出了他们的信物。
“此我楚地风俗,乡野之民乐于此,不能禁止。”对方回答,“若是你们想带走这个女孩,只要她自己愿意,可以跟着你们走。但你们既然是外来的使团,也请不要在此逗留,早些往国都去吧。”
“可是,如果不对这种行为进行规制,我们带走了她,乡民又选其他人祭祀怎么办?”昭明问道。
“那就是命了。”对方回答,“本地的县官才卸任不久,楚王到现在还没指派官员到此,没人能管这事,你别问了。”
“太好了,哥哥叔叔们不用有事了!”那女孩听了这话,还挺开心的。
“这县属,怎么会缺官不补呢?”昌平君感到奇怪。
“君侯,您忘记我先前和你说过的巫师之事了吗?”司无检说,“想来近日楚国的朝堂,应当是沉迷于此巫祭之术,疏忽了对于日常政治的管理,所以至此。”
“竟然是这样。”昌平君说,“怎么会这样呢。”他摇了摇头。
这是昌平君第一次来楚国,在秦国并不如意的他,心中本来还期望着能在楚国看到些秦国看不到的,不一样的东西。谁知看是看到了,还不如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离开县属之后,昭明问女孩子。
“淇。”女孩子告诉他。
他们一行人带着淇女继续出发,不多时,走到了下一个县城。
俗话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他们正好赶上了一个大热闹。县城的中心广场上,似乎正准备处刑什么人。
“哥哥!叔叔!”他们来到广场上看热闹,淇女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些人,那是当天祭祀队伍中的众人。
昭明仔细看过他们,虽然见过一次,但由于当天这些人都戴着面具的缘故,所以他其实一个人都不认识。
“公子有令,淫祀无福,下属村民,非其所祭而祭之,当罚。”负责监刑的官吏说。
“哥哥,叔叔,不要啊!”淇女听后,大叫了起来。
“小丫,你怎么在这里?这些都是……”为首的主祭看到了淇女,他惊讶的说,随后观察起了昭明一行人。
“爷爷,我知道您是好人,而且是个大人物。您帮我求求他们好不好,让他们不要杀了我叔叔和爷爷。”淇女求昌平君,“如果您愿意帮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们这些当官的,好不讲道理。”主祭此时对着另一个方向大喊,“楚王自己在宫廷中大搞神仙祭祀,却要抓我们这些办祭之人,怎么,这神仙只能听你们说话,不能听我们的祷告吗?”
“唉,这就是上行下效啊。”昌平君听后,忍不住叹道。
昭明此时看向了主祭看的方向,那里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但具体是谁,他又说不上来了。
“公子。”监刑的官员对着那人行礼。
“嗯。”被称为公子的人点了点头,然后走近了主祭。
“闭嘴,在本公子的领地上干这种事,以为我会饶过你们吗?”楚国公子对主祭说。
主祭瞪了他一眼,但此时手脚被捆缚,也没了其他的办法,只能把头别了过去。
“至于你说的楚王,你也别有什么不平衡的。”楚国公子贴近了祭司,小声说。
“干这种荒唐事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楚王也一样。”他说。
这是负刍吧?昭明在一旁听见了楚国公子的话,根据内容来判断,感觉这应当是熊负刍了。
说完那番话之后,负刍手起刀落,一下就砍掉了祭司的头。
“啊!老叔!”淇女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她尖叫一声,随后晕了过去。
“等等!”在负刍准备砍第二人的时候,昌平君上去拦住了他。
“……”负刍看到他,竟然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在下昌平君熊氏明,代秦使楚,见过楚国公子。”昌平君和他行礼。
“负刍。”熊负刍刚才砍死了一人,此时周身散发着杀气,身上还沾着血。
昭明此时想上前去帮助昌平君,结果被司无检拉住了。
“没事的,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司无检说。
“负刍公子……”昌平君准备说些劝他的话。
“你多大?”负刍撩起衣角擦了擦带血的青铜剑,问昌平君。
“啊?”这个问题是昌平君没有预料到的,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年龄说了。
“竟然还比我小。”负刍说,“我知道你是谁,不用叫我公子,叫我哥哥便是。”
“是,哥哥,这些乡民是因无知而犯罪,如今领头的主祭已经处罚了,其余人罪不至死,还请公子……还请哥哥开恩。”昌平君说,他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听到没有,我弟弟帮你们求情了。”负刍拿起了自己的剑看了看,然后对那些村民说,“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我权且放了你们这一次,若是胆敢再犯,你们就一并沉江,伺候河伯去吧!”
“是,是,谢谢公子,谢谢老爷。”其他的村民本来没有祭司那样的硬骨头,再加上发现负刍是真会杀人,此时都怕了,他们四散逃了。
“多谢公子……多谢哥哥开恩。”昌平君和负刍道谢。
“怎么才走到这里?”负刍对他们的行程提出了质疑。
“连日大雨,道路不通,所以至此,请公子恕罪。”昭明赶快上来帮腔。
“你家的小孩?老几啊?”负刍看见昭明,问昌平君。
“这是我的侍卫,这小孩对我可好了。”昌平君对他说。
“是嘛。”负刍说,“很好,忠心可嘉,待会赏你。”他对昭明说。
我需要你来赏吗?昭明心想。
“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行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便先告辞了。”闲聊几句之后,昌平君想和负刍告别,继续前进。
“急什么,去我那坐坐吧,我家离这里不远。”没想到,刚才还在质疑他们的负刍,此时竟然转变了口风。
“你我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们毕竟是兄弟,应当不至于无话可说。”熊负刍说。
“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臣身负出使之责,不敢怠慢。”昌平君回答,“等我去过寿春,一定登门拜访。”
“那地方现在乱的很,不去也罢。”熊负刍对他说,“走吧,出不了事的。”
昌平君见实在难以推辞,只得先应允下来。他吩咐了手下几句,随后带着车队,跟随负刍做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