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再来就再来呗，受累的又不是自己。
偶尔教训教训刺头小辈，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顾姝妤没有犹豫，当即以剑为笔，剑光游走间一道铺天盖地的符文成型。
无数的蔷薇从曼珠沙华的花枝间隙长出，暗红色的花朵微微摇动。
顾姝妤一剑斩出，凌冽的剑气裹挟着漫天花瓣化作一道龙形巨浪，鲜艳绚烂，煞是好看。
但任谁都知道，一个不小心被这蕴含凛冽剑意的花瓣碰上，非死即伤。
阿九看着这道鲜花巨龙，右手微翻，红色的光芒凝聚，化作一朵曼珠沙华挡在身前。
那携带毁灭力量的鲜花巨龙“轰”的一声打在曼珠沙华上，被其化解。
曼珠沙华也化作流光消散。
同时阿九瞬间出现顾姝妤身前，红衣翩飞，纤指轻轻一点。
顾姝妤最后的力量耗尽，手中的乌素被收回体内，身体也被阿九击飞，落入花丛中。
远处吃瓜观战的众人回过神，知道这是结束了，连忙收起手中的吃瓜工具，准备上前慰问一番。
一道曼珠沙华铸成的花墙在他们身前升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顾小七和祝颜回对视一眼，收回踏出的脚步，他们明白，这是阿九要单独和顾姝妤说什么了。
杀生丸微微皱眉，有些不放心。
顾小七见此连忙解释：“哥哥不用担心，阿九不会对师姐做什么的，应该只是对师姐的修行做些指点。”
杀生丸闻言没说话，就算他想做什么，也穿不过这花墙。
花墙的另一面。
阿九的落在顾姝妤身侧，蹲下身掐着顾姝妤的下巴道：“认输不？”
顾姝妤都不愿意起身，生无可恋的点头：“认输了认输了，孟婆大人无敌。”
阿九轻笑，脸上勾起一抹笑意。
顾姝妤瞳孔微缩，呼吸一窒。
妈呀，这是什么神仙美颜，真正应了那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不过就一瞬间，阿九便收起了笑，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麻木模样。
顾姝妤心里一阵惋惜，不过，惊鸿一瞥也足够铭记一生了。
“苏一一，你刚刚在害怕？”
顾姝妤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眼底划过一抹苦笑。
脑袋靠着松软的土地，眼睛看向灰暗的天空。
“是啊，我在害怕。”
阿九并不意外顾姝妤的坦诚，继续问道：“你是怕他死去这件事，还是怕他是因为你而死去？”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杀生丸。
顾姝妤依旧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阿九了然：“两者都有，但你更怕他会被你连累而死？这件事情甚至比他死去这件事更令你痛苦，对吗？”
顾姝妤轻笑一声：“不愧是阿九，比任何人都更能看穿人心。”
阿九不买账：“这点，你也不遑多让。”
顾姝妤叹了一口气：“谁都会死，但若真有一天他会死去，那也是应该为了自己的所追求的目标而死。”
而不是为了一个人类而死，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阿九冷冷的看着顾姝妤：“你就那么喜欢他？”
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顾姝妤会喜欢上一个人，更没想到还是异界的妖。
顾姝妤点头：“喜欢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也许是树下初见，也许是之后相处中的任意一个时刻……
“所以，我才要杀他。”阿九转身一屁股坐在顾姝妤身侧。
顾姝妤声音恢复了一贯的轻柔：“我知道。”
所以她不怪阿九，只是怪自己。
阿九见此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你还恨顾隐吗？”
顾姝妤眼底划过一抹痛意，她伸手捂住眼睛，只露出红色的泪痣摇摇欲坠。
“没有力气恨了。”
“其实，你一直都明白的对吧？就像你害怕那只妖会被你连累至死一样，顾隐也害怕啊。”
阿九的声音冷漠且毫无起伏，却在顾姝妤心中激起万千涟漪。
阿九还在继续说着。
“这种痛苦顾隐感受了十多年，每一次看到你倒霉受伤，就在他心上划一刀。
看着你的笑容，他心里想到的会是什么呢？
啊，应该是，这样明艳鲜活的女孩要被自己连累，甚至活不过二十一岁。
你所有的劫难都是因为他而存在。
又或是若是你们没有相遇，这个女孩是不是就能一生顺遂，优秀美丽的活到儿孙绕膝、寿终正寝的时候，而不是背负着那悲惨的命运，孑然一身。
也不单是顾隐，还有荣周，或者说这种痛苦荣家每一个人都在经历。
你和杨皎（荣周的妻子）的存在即是他们温暖的来源，也是令他们痛苦的根源。
他们能接受自己一生厄运，不得好死，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要遭受同样命运。”
顾姝妤没有说话，因为阿九说的都是实话。
“你不明白吗？
不，你明白，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你的存在带给顾隐的温暖和痛苦。
你同时也因为明白而痛苦，但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你无力改变，只能这样拉扯着。
所以，你恨他吗？并没有吧，你最恨的还是自己吧？
你恨自己无能为力，恨你所在乎的人在你身边忍受痛苦却改变不了。
你们都是一样，自寻烦恼。”
阿九冷哼一声。
顾姝妤放下捂眼的手：“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不成立的，无论有没有小叔，我的路依旧不会改变。
他只是为我的倒霉背了个锅罢了，没有他，哪里来的今日的顾姝妤。”
这件事情他们想过无数遍，也无数次带给他们痛苦，但后来就发现这些都没有意义。
爱与被爱都会受伤。
事情已经那样了，还是他们找出的最优解。
所以不如不断强大自身，等结局来临时能拼出不一样的终点。
他们没有放弃过从根源解决问题。
这一点顾隐做得很好。
他亲手斩断了中间相连的那根线，把她从局中割裂出来，独自承受了所有的厄运。
也是这点恰好点燃了她的狂暴技能。
这和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最后临门一脚把自己踹开有什么区别？
顾姝妤不想再谈论这种问题，面无表情的看向阿九。
“你费这么一番功夫，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说着瞥了一眼花墙。
阿九否认：“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副样子很有趣罢了。”
顾姝妤：“……”
无语。
“我是想问你，修行了这三年还有没有别的感悟？”
顾姝妤思索片刻，刚准备说话就被阿九打断。
“如果只是你刚刚展示的那些，就不用说了，出去也别说认识我。”
顾姝妤：“……”
什么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