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房玄龄笑谈之际,李二陛下又随手拿起另一份奏折:
“说起来...西域萧锐不久前传信。
高昌近来动作频频,麴文泰暗中结盟西突厥,在凉州边境集结兵力,玄龄你觉得某等该如何应对?”
高昌,西域外族语言中,意为‘秦城’,即中国城。
是由秦汉时的中原先民千里跋涉,在塞外一隅建立的都城,更是东西方交通往来的要冲枢纽。
正因为高昌是由汉人与汉文化主导的地区,外有周边强国环绕。
所以高昌曾一度归附东土天朝上国,享受宗主国的庇护。
期间更因地理优势,是丝绸之路在天山南路的枢纽,逐渐成为西域诸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中心地。
只可惜,武德六年嗣位君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大狂。
在贞观四年携妻宇文氏朝唐。
亲眼目睹天朝上国的繁华后,便不满足于高昌国的贫弱,与周边强国互通有无,暗中作乱多年。
谁也不知道,这高昌国王麴文泰,是个什么脑回路,背弃有钱有兵的祖宗,转投其他蛮夷小国的怀抱。
或许是长安距高昌数千里之远,天高皇帝远;
也或许是两国间,有连绵千里的荒漠作为屏障,觉得大唐鞭长莫及...
但今年大唐征战西域,收吐谷浑为属国后,麴文泰的如意算盘彻底成空。
尤其是当萧锐走马上任,将河源城建为安西都护府,成为大唐镶进西域腹地的一枚钢钉。
贞观四年,自颉利可汗被俘,远逃至西域深处的突厥残部,于贞观七年,再次与大唐疆域接壤。
而自秦琼班师回朝的一月时间内,李二陛下不断收到萧锐的来信。
说西突厥再次迁徙,奔逃至高昌国内。
李二陛下连下三道书信,问责麴文泰,并向其索要曾被突厥劫掠去的汉人,又征高昌冠军大将军阿史那矩入朝,皆不应。
至此,两国曾无比友好的交情,彻底化作飞灰。
心间一一划过高昌国的情报,斟酌半晌,房玄龄回道:
“禀陛下,高昌地处西域咽喉,若萧锐来信为真,高昌确实与西突厥暗中勾结...唯恐危及西域安稳。
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前往高昌,责问麴文泰为何包庇突厥蛮夷,同时命安西都护府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以大唐派往西域的兵力,以及军械、粮草的储备。
只要萧锐不是个草包,那维持吐谷浑周遭的安稳,肯定是绰绰有余。
所以,房玄龄更倾向于以不变应万变,若确定高昌心怀不臣,再远征高昌也不迟。
虽说又是一场注定劳民伤财的远征,但相较李斯文驰援凉州,凶险异常的那一战,这次的胜负已定。
吐蕃十万精锐尽数葬在了凉州城外,对付高昌这个贫弱小国,自然是手拿把掐。
更不要说,这些地处丝绸之路的小国,各个肥到流油。
吐谷浑受降后,三大派系划分利益。
陛下和山东士族拿了大头,而剩下的残羹剩饭,满朝文武不说吃了个盆满钵满,但也称得上心满意足。
相较吐谷浑,财力还要更上一层楼的高昌...等远征结束,等到大伙的又将是一场盛宴。
虽说房玄龄向来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奉为圭臬,家里也不像其他大臣般,开有盈利的大小店铺。
但家里还有一大票人嗷嗷待哺。
作为家主,自然要想办法开源,而受降国朝贡,便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份收入。
只是...房玄龄偷摸打量着皇帝脸色。
本来以李二陛下的计划,等江南事宜大致落定,消解内忧,那作为心腹大患的高丽,便该提上日程了。
可若西征高昌的话,高丽一事只能另做打算。
以如今大唐国力,只能勉强维持双线作战。
西征高昌的兵团囤积,外加李斯文小波兵力南下,已经占据了朝廷的大部分兵力。
若再为高丽做打算,兵力挤一挤还是有的,但粮草哪里来?
前些年旱灾,洪灾,瘟疫接踵而至,收成不好,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二陛下同样在头疼这一点。
东征高丽兹事体大,隋末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他又岂能为了功业仓促行事。
赢了还还说,万一大败而归,那他不就成了炀帝那一流么!
轻轻叹了声,皇帝无奈点头:“也罢,那就按房卿说的办。
另外,筹备出发倭国的寻金船队,房卿也记得抓紧些,务必挑选可靠、可信之人带队,绝不可出丝毫纰漏。”
房玄龄默然点头,心里同样门清——李二陛下此举,分明是在筹备将来东征高丽的军费。
虽说有李斯文开设的一众生意打底,但倭国遍地的金山银山,才是解燃眉之急的良策。
而在这个前提下,出使倭国只要没出原则性的错误,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大功一件。
故此,满朝文武为了争夺这个人选,就差去演武台,把对方的狗脑子给打出来,谁赢谁简在帝心。
君臣二人正你一言我一句的敲定大小政务。
突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任职侍卫的喝问声。
李二陛下眉头一皱,起身沉声道:“殿外何事,如此喧哗?”
房玄龄也当即收回话茬,皇城规矩最为严苛,能做出如此失职之举,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汇报!
皇帝的询问还在传响,侍立一角阴影的王德,刚准备推开殿门询问,就被殿外人一把推开。
只见一位身穿黑色戎装的身影快步走进殿中,正是百骑副统领席君买。
席君买一脸的风尘仆仆,身上玄甲凌乱,脸上写满了焦急。
一进殿顾不上向王德赔罪,只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路滑跪至御案前,喘着粗气,声音沙哑:
“陛下!江南战报送达!”
见席君买如此模样,李二陛下当即便是心中一沉,连忙起身走下龙椅,快步走到他面前:
“战报何在?是李斯文那混小子又闯出什么事端?”
询问中,皇帝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轻颤。
心中暗暗祈祷,席君买的回答能如他所愿——李斯文又闯祸了,而不是有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