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旁边炮台里也出来了一个炮手。
两人端着枪,也没瞄准我们,只是满脸凶相。
钱麻子上来说:“两位兄弟,我们是从奉天来的,谈生意。不让谈我们就走,但是先说好了,要是别的屯子都谈好了,就你们不愿意,出了什么大事,你俩担责任。”
另一个炮手背起枪,大声问:“啥玩意儿就出大事?不是,说清楚,你们几个到底是卖啥玩意儿的?”
“我们啥也不卖,是来买东西的。”
“我们唐家大院啥也不卖,找错地方了。”
“你们两个兔崽子,这话我记住了,回头挨枪子儿的时候,别后悔。”
这两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凑到一起,低声嘀咕起来。
钱麻子大声说:“得了,你们商量吧,我们得抓紧去下一个屯子。”
这两人一听,赶紧叫住我们,一个连声道歉,另一个跑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大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长袍的瘦高个中年男人走出来,抱拳说:“在下姓徐,唐家大管家,几位贵客,有失远迎!”
我们翻身下马,走了上去。
徐管家问:“刚才听炮手说,你们是来谈生意的?”
我上前抱拳说:“确实是谈生意的,还是大生意。”
“我们少爷不在,要么你们留个话,我请示一下少爷,再派人和你们联系。”
这时,罗老九指着这个宅子说:“小刀,算了,半坡而居,看似背山向阳,风水不错。但仔细瞅瞅,旁边就是一条大沟,斜坡根基不稳。若是从沟底看,这坡必然如刀刃一般,把宅子建在刀刃上,好不了,咱们走吧。”
徐管家一听,慌忙上前两步:“老先生,懂风水?”
“略懂。”
“您说的有道理,所以老爷子当年花大价钱,请了一块‘泰山石’镇宅,稳得住。”
罗老九一听,捋了捋胡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老先生请讲。”
“好话讲给有缘人,咱们萍水相逢,擦肩过路,不说了,我们还有事。”
说罢,罗老九转身就招呼我们离开。
徐管家赶紧上前拦住,笑着说:“是我礼数不周,请几位进屋,咱们边喝茶边说。”
说罢,他招呼炮手牵马到后院,自己带我们来到了前院的一间客厅。
等上了茶,徐管家往罗老九身边一坐,笑着问:“老先生贵姓,师从何处?”
“在下姓罗,行走江湖,混饭吃而已。”
“罗老先生,还请你把刚才的话说完。”
罗老九点上烟袋锅子,不慌不忙抽了两口:“泰山石镇宅,压住了刀刃,确实稳当。但是,后院的小洋楼是西洋玩意儿,坏了风水格局。”
徐管家叹了口气:“这洋楼是少爷盖起来的,一年只回来住几天,唉——算了,不说这了,你们到底要谈啥买卖?”
钱麻子放下茶杯,笑着说:“我们伍少爷是从奉天来的,做大生意。这回来四平附近转转,想买一些地。”
“买地?”
“对,就瞅着你们家的地还不错,所以过来问问。”
徐管家点点头:“过年的时候,少爷回来一趟,也说了,要是价钱合适,可以把地卖掉一部分。”
“啥价钱啊?”
“河滩那边儿的地,八百一垧,屯子外边的良田,一千一垧。”
钱麻子点上了烟:“你们这要价也太高了些吧?”
徐管家摆摆手:“这还高?您们瞅瞅去呗,那都是好地。再说了,东北券现在越来越不值钱,一千一垧够便宜了。”
“说实话,要是搁以前,两千一垧都划算。但是现在,别说一千,一百我都不想出。”
“不是,一百都不出,还谈啥生意?我干脆把地白送给你得了!”
钱麻子一拍桌子:“你要是愿意白送,我们也能考虑考虑。”
“胡说八道,你们来找麻烦是吧?”
徐管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大喊:“大牛,二牛!”
钱麻子忽然说:“咋还急眼了?徐管家,你听我解释解释。”
“行,那你说说呗。”
“刚入夏,仗就打起来,有多少地方被共军占了,你应该也知道。共军占了的地方,抓地主,分粮食分地,也枪毙了不少人吧?”
两个炮手已经跑了过来,徐管家摆摆手,让他们在门口站着,自己又进屋了。
“接着说。”
钱麻子踩灭烟头,又喝了两口茶:“看眼前的形势,共军打到这里,也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候,你们少爷就是大地主,抓住要枪毙的,你也是从犯,最少得关几年。这些地呢,不用说了,全都分给老百姓。”
“这话可不敢乱说,万一共军打不到这里呢?”
“打不到这里,这些地能让你们衣食无忧。万一打到了这里,这些地就是你们的催命符!”
徐管家哆哆嗦嗦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抽了半截的,借罗老九的烟袋锅子点上,低头抽了几口。
钱麻子接着说:“好好想想,要是真打到这里,人可以跑,宅子和地带不走。现在不换成钱,以后肯定后悔。”
“这事儿得问问少爷,我是做不了主。”
“那你抓紧问,我们还想到附近多转转呢。”
徐管家一听,忽然抬头说:“不太对。你刚才说的有些道理,但我就纳闷了,你们为啥要买地?”
“我们少爷是奉天来的,认识国军的大人物。”
“哦,有内幕消息,明白明白。那行,先给我报个价,我跟少爷联系一下,看他咋说。”
钱麻子回头看看我,笑着说:“价钱呢,就暂时不报了,刚才我和你说的,转告一下你们少爷。他要是有兴趣,亲自来和我们少爷谈。”
徐管家点点头:“也行。那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给少爷打个电话,问问他咋说。”
“好,那就麻烦徐管家了。”
“不麻烦。”
说着,徐管家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算盘,坐在了我们对面,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刚才的茶水,五角。后院喂马的草料,用的是精料,一元。今晚给你们安排两间房,咱们的条件肯定比大车店好,三元。今晚的饭,你们是贵客,就按十元的标准来吧——”
我们都愣住了,钱麻子赶紧拉住他:“啥意思?这就算上账了?”
“我就是个管家,钱的事儿做不了主,还是先按天记账吧。到时候你们和少爷谈得好,他可能会免了这些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