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那是旧纸张发霉、铜铁生锈,混合着无数人身上汗味发酵出来的独特气息。
黑色迈巴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入古玩城外拥挤的停车场。
车门刚开,热浪裹挟着喧嚣扑面而来。
“少爷,这里人多眼杂。”赵天龙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肌肉处于一种随时可以暴起伤人的紧绷状态。右手若有若无地护在腰间。
楚啸天没说话,只是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相比于股市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战场,这种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地方,反倒让他觉得更真实。这里每个人都在算计,但算计得赤裸裸,全写在脸上。不像那些穿着高定西装的董事,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
“孙老在哪?”
“在‘聚宝斋’,说是遇上点麻烦。”赵天龙看了一眼手机定位,眉头皱成了川字,“好像是有个暴发户也在抢那东西。”
楚啸天步子没停。
抢?
在上京,还没人能从他楚啸天手里抢走东西。尤其是给妹妹治病的药引。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的地摊上摆满了做旧的青铜器、甚至还有还沾着湿泥的所谓“出土文物”。摊主们唾沫横飞,拉着过往的游客吹嘘着那是乾隆爷用过的夜壶,或者是慈禧太后赏赐的玉镯。
楚啸天目不斜视。
不管是真品还是赝品,在他眼里,都没有那丝若有若无的“气”重要。
《鬼谷玄医经》不仅是医术,更是望气之术。万物皆有气,古董因为年代久远,被人气滋养,往往会形成独特的气场。
刚走到“聚宝斋”门口,里面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嘲讽声。
“孙老头,别给脸不要脸。这东西我看上了,那就是我的。你拿这几十万出来寒碜谁呢?我出两百万!”
说话的是个胖子。
脖子上挂着一根拇指粗的金链子,手腕上戴着一块满钻的劳力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里有矿。此时正一只脚踩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个核桃,一脸横肉地抖动着。
孙老站在柜台前,气得胡子都在抖。
“钱老板,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笔筒是我先看上的,价钱也是和老板谈好的,你这就属于坏了行规!”
“行规?”
那姓钱的胖子嗤笑一声,那两个核桃在他手里撞得咔咔作响,“在潘家园,老子的钱就是行规!老板,你说是不是?”
柜台后的老板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这会儿正一脸为难,但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钱胖子手里那张黑金卡,贪婪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孙老,这……这确实是钱老板出价高啊。咱做生意的,哪有跟钱过不去的道理?”
“你!”孙老气结。
“两百万第一次!”钱胖子得意洋洋地举起手,“没人跟就把东西包起来,爷还得赶着去给王总祝寿呢!”
王总?
楚啸天刚跨进门槛的脚顿了一下。
上京能被称为王总,还值得这种暴发户如此巴结的,除了王德发,还能有谁?
“三百万。”
平淡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屋子里燥热的气氛。
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胖子猛地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看着面生,身上也没什么名牌logo,不像是什么世家公子哥。
“哪来的小崽子,敢截胡?”钱胖子把手里的核桃往桌上一拍,“知道我是谁吗?京西煤老板钱多多!跟我比钱多?”
楚啸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孙老身边。
“孙老,东西呢?”
孙老看到楚啸天,原本焦急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随即又是一阵担忧。他指了指柜台上那个黑乎乎的笔筒。
“就是那个。看着不起眼,但我总觉得这木料不一般,而且上面刻的纹路……”孙老压低声音,“很像你之前提到过的‘聚灵纹’。”
楚啸天目光扫过那个笔筒。
外表确实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木质发黑,上面还沾着厚厚的包浆和油泥,雕工也显得粗糙。
但在他眼中,这笔筒周围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青色雾气。
那是生机。
浓郁到几乎要液化的生机。
这就是他要找的“沉香木心”,而且是至少千年以上、生长在极阴之地的沉香木,正是治疗妹妹体内热毒的绝佳药引。
“五百万。”
钱多多被无视了,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他在京西那是横着走的螃蟹,到了这儿还能被个毛头小子压一头?
“小子,跟我斗富?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钱多多掏出手机晃了晃,“六百万!老板,刷卡!”
店老板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原本只要几万块收来的破烂,转眼炒到六百万?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这位少爷,您看……”老板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楚啸天,巴不得这火烧得更旺一点。
楚啸天没理会老板,而是转头看向钱多多,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这东西,你买回去也没用。”
“怎么没用?老子买回去劈了当柴烧,听个响儿不行吗?”钱多多一脸嚣张,“我有钱,我乐意!怎么着,出不起价了?出不起价就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站在钱多多身后的一个唐装老者这时候走了出来。
这人留着山羊胡,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是钱多多花重金请来的掌眼师傅,马大师。
马大师瞥了一眼那笔筒,不屑地哼了一声。
“钱老板,这东西其实也就是个清晚期的民窑货色,木头是普通的老榆木染色的,值不了几个钱。这小子就是个托儿,想坑你呢。”
“托儿?”
钱多多一听,狐疑地打量着楚啸天。
古玩行里这种局多了去了。找个生面孔抬价,坑冤大头。
“嘿,我就说嘛,哪冒出来的傻帽张嘴就是三百万。”钱多多自觉看穿了一切,指着楚啸天鼻子骂道,“想坑老子?门儿都没有!这破烂玩意儿,老子不要了!老板,你自己留着当传家宝吧!”
说完,钱多多转身就要走,脸上写满了“老子真聪明”的得意。
店老板一听这话,脸瞬间绿了。
好好的六百万,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怨毒地瞪了楚啸天一眼,心里暗骂这小子坏事。
“慢着。”
楚啸天突然开口。
钱多多停下脚步,回头冷笑:“怎么?演砸了,想求我接盘?”
楚啸天没理他,而是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轻轻放在柜台上。卡片上没有银行标志,只有一条盘旋的金龙。
“一千万。”
死寂。
整个聚宝斋仿佛被抽干了空气。
连赵天龙都愣了一下。少爷虽然有钱,但这一千万买个破笔筒,是不是有点太……
“你……你说真的?”店老板的声音都在颤抖,手伸向那张黑卡,却又不太敢碰。
“刷卡。”楚啸天言简意赅。
钱多多瞪大了绿豆眼,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楚啸天。
“疯了……真是疯了!一千万买块烂木头?马大师都说了是假的!”
马大师也是一脸懵逼,随即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嘲讽笑容:“现在的年轻人啊,有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东西要是值一千万,老夫把这对眼珠子扣下来当泡踩!”
“滴——”
poS机吐出小票的声音,清脆得像是一个耳光。
交易成功。
店老板捧着小票,激动得差点跪下叫爹。
楚啸天拿起那个笔筒,手指在满是油泥的表面轻轻摩挲。指尖传来一阵温热,那股生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体质,欢快地跳动起来。
“赵天龙,借你的刀一用。”
赵天龙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刺,递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马大师皱眉,“破罐子破摔?”
楚啸天握住军刺,手腕猛地发力。
“咔嚓!”
原本坚硬无比的笔筒,竟被他直接从中间劈开!
“啊!”孙老惊呼一声,心疼得直跺脚,“这……这怎么给毁了啊!”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随着黑色的外壳裂开,一道翠绿欲滴的光芒瞬间绽放出来,整个昏暗的店铺仿佛都被这一抹绿意照亮了。
那哪里是什么老榆木!
在那层厚厚的黑色伪装之下,竟然包裹着一截晶莹剔透、如同翡翠般的木心!
一股淡淡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这……这是……”马大师瞪圆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哆哆嗦嗦地指着那截木心,“这是传说中的‘千年沉香玉’?!这……这不可能!这东西早就绝迹了!”
“沉香化玉,万金难求。”
孙老颤抖着手,想要去摸,却又不敢亵渎,“这可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至宝啊!别说一千万,就是一个亿,也有的是人抢破头!”
钱多多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一个亿?
刚才那个破烂,值一个亿?
而且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有机会用六百万买下来?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刚刚不是错过了一个笔筒,而是把一座金山亲手扔进了海里。
“马大师!这怎么回事?!”钱多多一把揪住马大师的领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你不是说这是破烂吗?你赔老子的一个亿!”
马大师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打眼了。
而且是打了个天大的眼!他在古玩行的名声,今天算是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