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令狐迈拍案而起,\"彭宠那墙头草的话也能信?说不定是...\"
\"父亲!\"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耿况的幼子耿舒捧着个漆盒站在门口,小脸冻得通红:\"兄长派人送来的荔枝!\"
满座哗然。在这隆冬时节,能送来岭南鲜果,足见刘秀军中能人异士之多。耿况取出一颗鲜红的果子,慢悠悠地剥开:\"令狐长史尝尝?听说王郎军中,连糙米都要掺沙呢。\"
令狐迈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涨得紫红。寇恂突然单膝跪地:\"请明公速做决断!\"王霸跟着\"唰\"地跪下,甲胄铿锵作响。
耿况将荔枝核轻轻放在案上,起身时玉佩纹丝未动:\"点两千精骑,景丹为帅,寇恂监军,明日辰时出发。\"他目光扫过令狐迈,\"至于长史,就留守郡治,好生...养病。\"
走出议事厅时,寇恂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北风吹来,他望着正在校场点兵的王霸,突然想起耿况剥荔枝时——那果壳上分明留着五个深深的指甲印。
渔阳校场上旌旗猎猎,两千精骑列阵如林。彭宠站在点将台上,脸上的肥肉随着战鼓声一颤一颤。他举起鎏金酒爵的手微微发抖,琥珀色的酒液洒在锦绣官袍上,洇开一片暗痕。
\"此番出征...\"彭宠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目光不断往西边瞟——那里是邯郸的方向。
吴汉站在队列最前方,铁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他注意到彭宠的亲兵队长正悄悄往后缩,而盖延已经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三下地面。
\"大人!\"吴汉突然单膝跪地,甲叶铿锵作响,\"请赐战旗!\"
这一声吼得彭宠一个激灵,酒爵\"当啷\"掉在地上。盖延趁机振臂高呼:\"诛伪帝!安天下!\"两千把环首刀同时出鞘,雪亮的刀光惊飞了城楼上的寒鸦。
彭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挤出个笑容:\"好...好...\"他转身时,吴汉分明看见严尤在阴影里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同一时刻,上谷城外。
耿况亲手将虎符交给景丹,白发在朔风中飞扬。\"记住,\"他压低声音,\"过了涿郡,凡事多听寇恂的。\"
校场边,寇恂正在检查最后一辆粮车。他掀开苫布,手指插进米袋深处——干燥的黍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突然,他眉头一皱,从粮袋底部摸出几颗石子。
\"王霸!\"寇恂一声厉喝。年轻的骑都尉慌忙跑来,看见石子后脸色煞白:\"属下明明亲自...\"
\"去把仓曹叫来。\"寇恂眯起眼睛,\"顺便告诉景将军,出发时间推迟一个时辰。\"
城楼上,令狐迈望着突然忙碌起来的军营,嘴角泛起冷笑。他刚要转身,却撞上一堵\"肉墙\"——耿况的幼子耿舒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个打开的漆盒。
\"长史尝尝荔枝?\"少年笑得天真无邪,\"兄长说,这是从叛将赵闳身上搜出来的。\"
令狐迈的胡子剧烈抖动起来,漆盒里哪有什么荔枝,分明是几封被血浸透的密信!
次日,涿水河畔。
吴汉勒马高坡,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地平线上渐渐浮现出黑压压的骑阵,玄色旌旗上\"耿\"字隐约可见。
\"来了!\"王梁兴奋地搓着手,\"听说上谷军中有个叫寇恂的...\"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突然破空而来,擦着吴汉的头盔钉入身后树干。河对岸的芦苇丛中,数十个黑影仓皇逃窜。
\"王郎的斥候!\"盖延\"唰\"地拔出环首刀。吴汉却抬手制止,反而摘下头盔——那支箭正钉在他头盔的红缨位置,分毫不差。
河对岸,一个清瘦文士收起长弓,朗声笑道:\"久闻吴县令胆识过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两军会师的场面蔚为壮观。渔阳骑兵黑甲红缨,上谷将士玄甲白氅,四千铁骑在涿水北岸列阵,战马嘶鸣声震得冰面咔咔作响。当地百姓扶老携幼前来围观,几个老者颤巍巍地捧出珍藏的浊酒。
\"当年光武皇帝过涿郡时...\"白发老丈话未说完,寇恂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陶碗:\"老伯放心,刘公仁德,必不负民望!\"
暮色四合时,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吴汉指着地图上的邯郸:\"王郎主力正在...\"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亲兵来报:涿郡三老带着百余青壮前来投军!
是夜,营地篝火如星。
吴汉和寇恂并肩巡视,靴底碾过结霜的枯草咯吱作响。远处传来士兵的哄笑——原来是王霸在演示如何用荔枝核打落铜钱。
\"彭太守...\"寇恂刚开口,吴汉就冷笑一声:\"那老狐狸给盖延的密令是'见机行事'。\"
寇恂会意一笑,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耿公给的。\"展开竟是张标注详尽的河北势力图,邯郸城内连水井位置都清晰可见。
\"这是...\"
\"令郎的手笔。\"寇恂指着图上一处墨迹,\"前日刚更新的。\"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营地西侧传来战马惊嘶,紧接着是景丹的怒喝。吴汉按剑欲往,却被寇恂拦住:\"无妨,景将军正在'款待'王郎的说客。\"
果然,片刻后景丹拎着个鼻青脸肿的锦衣人走来,\"砰\"地扔在火堆旁:\"说要送严长史厚礼!\"火光映出那人腰间玉佩——与严尤那枚如出一辙的邯郸结绳!
子夜时分,吴汉独坐帐中。赵二端着热汤进来,惊见案几上摊开的檄文真迹旁,赫然摆着那枚伪造的\"大司马秀\"印。
\"大人这是...\"
吴汉摩挲着印纽,突然将热汤泼向帐角。\"嗤\"的一声响,阴影里传来闷哼。等亲兵冲进来,只看见地上一滩冒着热气的汤渍,和几滴延伸向夜色里的血迹。
真定王刘杨在府内品着茶,老管家在旁侍候着。
“算日子,是时候看到他们的诚意了!”刘杨下了一口茶,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