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昏暗的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李云峰放下望远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林哥，水淼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应该是睡觉了吧，我们结束任务了没？”他问旁边的林川。
林川看了看那个出租房的位置，没发现什么异常：“蒋队说了，只要她背后的身份没挖出来，这任务就不可能结束。不过已经到十一点半了，再半个小时换班时间就到了。我们也能缓口气了。”
水淼压根就忘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她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窗帘遮挡着都没用，光线透过老化的窗帘布上的小孔洞射进来，美的像是黑暗中的繁星闪烁。
水淼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她躺在床上半醒半睡，还没有回神。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睡不着，但是好像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态，昨天一觉睡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睡眠不好的现象，甚至还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里具体是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有“石头”这么个人，但是醒过来想想，自己之前在手机中翻到的根本没有这号人物。
“唉。”水淼叹了口气，失去了记忆就像是无根浮萍，让她没有安全感。石头这个人先放一边，她有预感这人和现在的麻烦扯不上关系，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撕开裹在自己身上的这团乱麻。
虽然还是想不起事情，但是并不妨碍她通过现在已知的东西，推测出一些事情。她，水淼，代号“秃鹫”，可能是哪个非法组织的一员，原本一直在山南活动，到容城是有目的的。她的目标就是张强，代号“鸽子”！“水仙”是她接近鸽子、伪装身份的代号！接近他，成为他的女朋友“水仙”，都是为了获取他掌握的核心机密！
至少从两人的微信上看，双方打得火热，原本应该是一切顺利的，但是那天张强突然暴起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了，毕竟双方早半个小时之前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还是正常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泄露了，有人通知了张强，才导致自己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张强差点爆头了。
原本这已经够复杂了，现在好了，又找到一只新的手机……水淼躺在床上，从枕头边摸出这只手机，她查了查品牌型号，这都可以说是七八年前的老年机了，使用痕迹也很明显了，只能说她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用这只手机了，可别告诉她这又隐藏着她另一重身份。
“啪……啪……啪……”水淼左手拿着手机敲打右手掌心，整个人陷入纠结之中，到底要不要开机呢？
“算了算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水淼从床上坐起来，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看着手机慢慢开机，然后手一滑动屏幕，看到手机屏幕“输入密码”四个字，眼前一黑，没有指纹解锁，没有人脸识别……水淼整个人重新摔在床上，嚎叫一声：“天杀的老天爷！！”这个世界怎么对失忆者这么不友好了！！
水淼试着将自己的生日输入一次，错误，还剩下三次机会……这下，她不敢再试了，她可不觉得机会用完了手机里的资料会安然无恙。
“啊！！！！！”水淼喊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她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去他的“秃鹫”“水仙”……谁都别想威胁到自己！！
“川哥，看，她出来了！！”刚好中午的时候又是林川和李云峰两个人接班了，两人索性蹲在斜对面的小卖部门口，刚好能看到水淼出租房所在的大门，人员进进出出看的一清二楚。
刚巧就看到水淼提着一个大的行李箱出来了。
“她这是要走，很有可能是回山南了，向蒋队汇报，听听他怎么吩咐。”林川说着带着人跟在水淼身后，看着她出了城中村，自己两人也上了外面停着的车。
“川哥，蒋队把水淼的车次发来了，她买了下午三点半的去山南省墨感市东站的动车票，说要我们也跟上……”李云峰哭丧着脸说道，这意味着他们什么都没带就要异地出差了。
“哎，早有预料了，你买车票吧，最好在同一个车厢的。”
水淼拖着行李箱，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寻常的一次出行。她刻意忽略掉身后那两个如同牛皮糖般甩不掉的“尾巴”。他们自以为隐蔽的跟踪在她眼中简直拙劣得可爱，尤其是更年轻一点的那个警察探头探脑的模样，让她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她甚至有冲动想走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同志，跟踪人不是这么跟踪的”。
下午三点半，开往山南省墨感市的G字头列车准时启动。水淼的位置靠窗，她将行李箱塞进行李架，坐下后便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假寐。眼角的余光却透过空隙清晰地捕捉到前方隔了几排的位置上，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车厢内空调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七月的燥热。水淼的思绪却没有随着列车的飞驰而平静。山南，墨感市……这个地名是她身份证上的地址，但是在她空白的记忆里激不起任何涟漪。
不过她也是想了很多才选择第一站放到墨感市，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她当务之急当然是找寻自己的过去，而自己人生中除了这几个月，之前所有的日子都是在墨感市度过的，那么现在人一安稳下来，回到自己的老家也说得过去。
而且暗网上的神秘组织要求自己回归，水淼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的轨迹少得可怜，可以说绝大部分的活动轨迹都是在墨感市，那么自己怎么和这个神秘组织扯上关系，只能说它的老巢也应该就是在墨感市。往这方面想，自己回到老家的第一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然后呢？接下来去哪？水淼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茫然了。
“妹儿，去哪？等车吗？网约车来得慢的，直接坐我的车得了，该多少是多少，不会比网约车贵的。”一辆出租车横在水淼面前，司机探着头，一口方言，“要上车就赶紧上，这地儿不能停太久的。”
“去福恩福利院，二十块，行就走！”水淼翻出墨感方言，证明自己不是外地人，宰客不要乱宰。
“哎呀，得得得，上车嘞，你这妹儿是一点钱都不让我挣了，算了算了，搭个美女坐我车，贴钱都行。”墨感这边的人相对于其他省市的人来说都外向一点，这点口花花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事儿，想想那些山歌的尺度，这已经是纯情的了。
“哎，师傅，跟上那辆车。”林川他们也赶紧拦停一辆出租车，要师傅赶紧跟上。
“咋个，婆娘跑了，追回老家了，怎么两个人追。过来人说句话，女人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追不回来的。”
“哎呦，师傅，赶紧跟上吧，车都没影了。”李云峰赶紧说道，这说的哪跟哪啊。
福恩福利院是水淼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能够寻找回忆的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是最安全的。只不过……水淼下车，在福利院门口等了等，都没有等到跟着她的那两个警察，奇了怪了，福恩福利院虽然是在郊区，但是并不偏僻，走的都是大道，这都能跟丢吗？
“是水淼吗？你回来了？”福利院门口的保安已经看了一会了，这下终于确定这个女孩是从自家福利院出去的。
“傻站着门口干什么？自家都不认识了？！”
可不就是不认识了吗？！水淼走近的时候，看到门卫室里面挂着的信息栏，看到了这大爷的名字和照片。“周叔，这不是出去了也没有挣什么钱，回来了也不好意思进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挣钱哪有那么容易的，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闯荡多辛苦啊，要我说还是回来好，你之前在那个雷森酒店干着不是挺好的，工资低是低了点，但是就是在本地，花销有多不到哪里去，人离乡贱，去外面了，干什么都是要钱了。”
周育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水淼进去：“你也别怕没有你睡觉的地方了，陈老太一直把你房间留着呢，她就说你会回来的，果然回来了。”
水淼跟在身后，静静地听周育根说话，将他说的信息和自己脑海中整理的信息对应起来。他说的陈老太自己也知道，陈丽芳，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几个月前她到容城的时候还和她报过平安，后面也聊了几句，不过频率并不高。倒是雷森酒店，水淼翻了翻自己的记忆，没有什么痕迹，一般来说，要是进这个酒店工作了，微信上总应该加几个酒店同事，但是水淼清楚地记得在周育根说之前，她压根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关于雷森酒店的信息。这就有趣了，那当初她在墨感市的时候，说是去雷森上班的，到底去了哪里了呢？
沿路不断有福利院的老人看到水淼回来了跟她打招呼，有些水淼有微信加着的，早就在朋友圈翻出照片记住了脸，这一下对上了，就和现实中的人对上了，有些看着压根没有印象，要么平常没有什么接触，没有加微信，要么就是新来的。
不过水淼每见到一个，都偷偷观察了对方的微表情，惊讶，开心，茫然，客套……都是平常关系深浅不一显现的表情，没有水淼想象中的那种同个组织里的人相见的情况。
陈丽芳正在食堂检查食材，看着水淼拉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整个人恹恹的，好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一样，顿时耸起两条眉毛，语气并不好听：“我们的大富翁回来了，箱子里装着的都是钱吗？之前出去的时候说要挣大钱的，我还以为你吹牛呢，合着是真的。”
大家都知道这是揶揄水淼的，坐着刨土豆皮的一个阿姨就拆台了：“你这人，水淼没回来的时候天天担心，现在回来了，嘴又饶不了人，小心小姑娘脸皮薄，被你气走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哼，我还巴不得呢，省得一天气我八百回。”不过到底还是对着水淼说道，“跟我走吧，怎么出去一趟，都没有以前的机灵劲了。”
这不是还在适应你的脾气吗？！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至少当前给水淼的印象是这样的。看着人已经走了两三步了，水淼赶紧小步跟上，跟着陈丽芳进了一间宿舍，真的就是宿舍，面积不大，也就十个平方左右，不过好在有独立厕所，床加衣柜什么的也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怎么忽然就回来了，遇上什么事了？”陈丽芳等到宿舍里就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叹了口气问道。
她知道水淼性子倔强，又好面子，当初扬言要挣大钱的，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不会灰溜溜地这么回来。
水淼脱下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脑门的伤：“碰上一个烂人，被家暴了，脑子被开瓢了，记忆都丢了，人也浑浑噩噩的，就记得福利院，所以回来了。”
说完话，胳膊上就被狠狠打了一下。“你死人啊！从小到大看你就辣椒一样的，一点亏都不吃的主，怎么出去就成绵羊了。”说到后面声音都颤了，摸到水淼头上的手都抖得厉害，“你能耐啊，你这么大能耐怎么不把那垃圾给收拾了。”
“收拾了啊。”水淼探头看向陈丽芳蓄着泪的脸，“我一铁锤下去，人上西天了。这不回家躲祸来了。”
水淼看着陈丽芳的脸表情万变，最后还是咬牙切齿说道，“那你还大摇大摆进来，不会偷偷给我打电话吗？！”
得，这就是一个护崽的主。
另一边，林川和李云峰两个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司机的后脑勺。最后还是李云峰受不了了:“师傅，你已经绕了三圈了，过分了啊！！”说着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在师傅面前晃了晃，“你这耽误我们办事了，派出所走一趟吧！”
“哎呦，我这不是没想到是警察啊！你们早说不就完了吗？”
林川和李云峰差点吐血，合着还是他们的错了？！
“没事，丢不了，那车我知道是谁开的，我打个电话问问，一定帮你们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