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克死老公的赔钱货!”
“你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
“我咒你这辈子没有男人敢要!”
“我咒你上厕所没有纸吃泡面没调料包!”
柳垂莲和蓝荷之间的冲突愈发升级,已经从砸东西扯头发扒衣服升级到了毫无底线的精神攻击。蓬头垢面的两个女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桌子两边,衣服都已经撕成了渔网,头发也扯得乱七八糟。蓝荷的眼镜片都碎了一块,柳垂莲鞋都丢了一只。
简直就像菜市场中打起来的两个泼妇一样。
“多说无用,出去练练?!”
“城隍山见!谁不来谁孙子!”
终于,事态发展到了最糟糕的状态。
“两位大爷,还不拦着点儿?真让她们动手?!”秦月急了,再不阻止,等会儿打出事就麻烦了。
“拦着点儿倒不至于——你们五个小子,带着你们自家的小辈跟我们来,”尹老爷子伸了个懒腰,转身对五行师的五位家长说道,“让他们好好看看,能学到多少,全靠他们自己了。”
说罢,尹老爷子和寇老爷子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五行师的家长们听完赶紧上外面招呼自家比较有潜力的晚辈们——他们知道打架是不好的,但正牌修士之间的切磋,平日里可是很难看到的,如果能够通过观摩两人的切磋,掌握到一些关于法力流向之类的技巧的话,那可比多少理论课都有用。
千柳镇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从分阁一直到城隍山步行最多半个小时。两个仪表一塌糊涂的女人站在了半山腰的空地上,仿佛两尊雕塑一般瞪着对方。距离两女三十米左右的树荫下,两个一百多岁的老头拿着茶壶、烟枪和手机,一边乘凉一边做好了录像的准备。
和表情兴奋的五行师们不一样,秦月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说实话她对两个人的死活并不在意,真正让秦月在意的,是此地不远处的城隍府入口。
也不知道这两个心大的女人怎么会挑选这里的——城隍府那群鬼畜们的怨气个个不亚于厉鬼,万一打扰了他们的工作,估计那群鬼畜们比她们俩都疯。
“放心啦,丫头,那两个人心里有数的。”看着紧张的秦月,又看向了城隍府入口的方向,尹相铭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而且有老夫和寇师弟在,不会影响到城隍府的差爷们办公的。”
听尹老爷子这样说,秦月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尹老先生,她们俩……一直都是这样的?”
见过关系差的,没见过关系差成这样的,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吵,甚至互揭对方的伤疤,还发展成了动手。
她们俩难道不知道修士是不准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这项规定了么?!
“两人从十二岁来到侍仙阁以来,互相之间就没对付过。”尹相铭摸着胡子笑了起来,“你还真别说,那时候吵得比现在还凶呢,现在好歹也都是大人,说话多少有些分寸了,她们小的时候呀,那真是什么难听就骂什么,骂得荀爷都不敢去管。”
荀爷是侍仙阁阁主荀胧,连他都插不上嘴——秦月打了个哆嗦,行吧,看来两人的恩怨是从小就结下了:“不过……她们之间这个样子,总是要有个理由吧?为啥啊?”
“哟,十八年了……哎老寇,你知道她俩最开始打起来是为了什么事么?”尹老爷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两人最先起争执的理由。
“记得,这事儿传得挺广的,当年老夫还靠着卖她俩的八卦消息赚了十几个师妹们一笔钱呢。”寇无极调整着手机支架,拎着一串葡萄边嚼边说,“最开始啊,是两人的入阁考试……”
十八年前,侍仙阁——
十二岁的柳垂莲和蓝荷一起从考场出来,立刻就有一群修士们围了上去。不过这些修士们的目标全部都是柳垂莲,都在问她考得怎么样。
蓝荷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造成这种差距的,是她们当年的性格。柳垂莲的性格比较随和,而且很热心,周围有谁需要帮忙了,她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这让她的人缘一直都很好。
那时候的她还不是酒鬼,而是一名品学兼优的修士,自从离开孤儿院、跟随一名修士学习修道以后,一直都很受师兄弟们的欢迎。再加上长得很漂亮,别说师兄弟们,就连师叔们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丫头。
蓝荷的外表也不差,和柳垂莲几乎不相上下,但她吃亏就吃亏在了自卑的性格。她和柳垂莲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修士这种东西,命里总是残缺一些什么的。有的亲戚死绝,有的身体缺陷,有的性格偏激,有的穷困潦倒。
大自然是公平的,既然答应用整个自然界的资源来和你的法力做交易、让你变得与众不同,自然也要从你的身上拿走某样东西作为契约。只是这种契约并没有写在明面上,类似于一种潜规则。
柳垂莲和蓝荷就是其中的一种,两人周围已经完全没有带着血缘关系的人了,是大自然“潜规则”最严重的一类。古代对她们这种人有个说法,叫“天煞孤星”。这类人是最惨的,但也是和三界联系最深的。
只是,虽然遭遇相同,两人的反应却完全不一样。柳垂莲天生乐观,很少被过去的事情绊住。再加上自小就没见过父母,她对亲人什么的也没有概念,因此对生活的态度很积极。
蓝荷与她截然相反,孤儿院中时不时就有夫妻来领养孩子们,她看着周围的玩伴一个又一个被带走,心中逐渐产生了自卑感。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或者长得不够好看?要不然声音不够好听?蓝荷时常这样问自己,晚上的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被领养到富有的人家,过上衣食无忧、被爱所包围的生活。
可这个幻想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消失了,蓝荷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表现,领养者都好像完全看不见一样,甚至还会主动忽略她。长此以往,蓝荷心中的自卑逐渐发酵,她不再主动和人交流,也不再对自己是否被领养抱有任何幻想。
直到十岁那年,她和柳垂莲一起被一名修士看上,带到其居所学习法术。
那名修士有很多徒弟,他们都很喜欢柳垂莲,也和之前的领养者们一样,对自己不闻不问,只有师父不嫌弃她的性格,时常会来和自己说话,偶尔还会给自己的法术学习开点儿小灶。
对蓝荷来说,师父就是照进她生命中的一束光。
从那以后,蓝荷变得稍微开朗了一点,尽管还是不愿和师父以外的人交流,但她觉得只要有师父在就足够了,其他的人,都不重要。
这样安稳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两年,当一个被除魔部常年追捕的孽妖将师门几乎全灭,连师父也死在孽妖之手的时候,蓝荷的天第一次塌了。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她也许会一直习惯于待在黑夜中吧。可偏偏,师父这束光芒让她看到了希望,却又在她试图和别人正常交流的时候,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蓝荷想要报仇,可当时的她什么都做不到,是柳垂莲拉着她的手腕、流浪了一千多公里、按照师父临终前给她们留下的侍仙阁地图,去往下一个容身之所。
师父在侍仙阁中有些名望,有了他的推荐,两人顺利通过了面试,也凭借着对法术优秀的学识通过了之后的考试。
柳垂莲仍旧和以前一样,对所有人都很和善,新的师兄弟们也都很喜欢她——这是蓝荷最看不惯她的地方。
是师父将她们从冰冷的孤儿院带出来的,给她们吃穿教她们法术,让她们从一无是处变成了最优秀最年轻的修士,可这个家伙好像完全忘记了师父的恩情,反而迅速地融入了新的集体。
两人之间的裂痕就是从这里开始逐渐变大,也是在这时,她们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柳垂莲在侍仙阁中专门修行的是三界法术的理论知识,她想接触更多的法术,想与三界的联系更加深刻。
而蓝荷则走上了另一个方向——她去了除魔部。
一直在除魔部待了五年,蓝荷不断在与孽妖、恶鬼的搏命中精进着战斗法术。不管柳垂莲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蓝荷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
找到当年那头孽妖,杀了它,为她的师父报仇。
五年后,她做到了。
原本就天赋异禀的蓝荷在战斗中迅速成长,她的杀伐果断连当时的除魔部部长都为之震惊。再加上对法力的精准掌控,以及如何将多种战斗法术合理排列而达到效率最大化的方法——如果不是这家伙主动退出的话,下一任的部长非她莫属。
蓝荷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女人,达到目的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留恋。她加入除魔部的唯一目标就是借用其资源寻找到当年杀了师父的凶手,现在目的达到了,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当蓝荷拎着那头孽妖的头颅来到侍仙阁的时候,柳垂莲已经通过了八级修士的考试,成为了侍仙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那一天,师兄弟们都在为柳垂莲的成就庆祝,隔着窗子看着屋内的喧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孽妖头颅,蓝荷的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丝嫉妒——
为什么她就能过得这么好?
为什么自己的双手就非得沾满妖怪腥臭的血?
这些都还在其次,两人毕竟在同一个师门生活了两年,平时柳垂莲也很照顾自己,真正让蓝荷生气的,是这家伙竟然忘记了杀掉师父的凶手。
某一刻,蓝荷很想冲进去,将手中的头颅扔到她们的酒桌上,再狠狠给那个女人一个耳光。
——如果她没有听到接下来的声音的话。
“哎师妹……不对,柳阁老!你是真的够拼命的,十七岁就当阁老,侍仙阁的史书上都没有过这个记录的。”一名师兄喝得烂醉如泥,舌头都快伸不直了,“天天半夜上厕所的时候都看见你在练功……柳阁老,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就不怕走火入魔?”
“你刚刚……叫我什么?……嗝儿……”柳垂莲第一次喝酒,也醉得不像样子,舌头同样伸不直了。
“柳阁老!”周围的师兄弟们顿时开始起哄,纷纷让“柳阁老”再来一杯。
柳垂莲仰头喝了,又打了个酒嗝,她晃晃悠悠地起身,站到了椅子上面,随手一挥酒杯:“行!我柳垂莲现在是阁老了!你们听不听阁老的话!”
“听!”师兄弟们再次跟着起哄。
“行嘞……臭小子们……”柳垂莲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些,平时一直保持着和善温柔的目光,此时却透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意,看得在座的师兄弟们同时打了个哆嗦,“阁老的话……你们得听……所以现在……本阁老让你们帮忙找个……找个妖怪……”
“师叔,你要找什么妖怪?”一个后辈修士问道——这个修士来得晚,尽管年纪比柳垂莲大很多,但辈分上,他还是要叫一声师叔的。
“五年前……婆娑谷……你们可有谁记得那婆娑道人?!”柳垂莲一把摔了手中的酒杯,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死在了一个妖怪手里……你们谁替我把那头妖怪找出来,本阁老……就推荐你们去内阁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