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莫名其妙的邀约鹿呦本不想理会，但那纸角画了个图案，是朵曼珠沙华。
和沈卿尘常穿的衣服上的锈纹，一模一样。
七月十五，天晴，鹿呦知会青冥一声后出了门。
封离已围城一月，大小战役多达二十多场，却仍久攻不下。
但也快了，青冥已经下令准备往后撤退。
战争的缘故，原本开阔平坦的街道随处可见鲜血与火烧的痕迹，周围连甍接栋的屋舍高楼也变得疮痍满目。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昔日繁华之地，如今却只见得巡游的兵士再不见其他人。
鹿呦带着侍女走在这街上无疑是突兀的，好在，拐过两条街后，街上开始零星出现一些生民，都是兵士们的家眷，或冒险来此做营生的散人。
神族也并非所有人都具有神力，像青冥和华琰那样的，生下来就血统高贵，拥有神格，而其他普通人不过会些零星术法。想当人上人，想当神官，还是得靠天赋靠努力。
又走几步后，鹿呦到了樊城楼的门口。
曾经的风月之地，如今只简单卖些茶水。
用了老法子将侍女支开，她上了二楼，见到了那个邀约她的人。
意外的是，里头坐着的人和沈卿尘没有半点相像。
一身墨蓝色劲装，头戴斗笠，腰插短刀，右脸上一道狰狞刀疤，胡子拉碴的，看着就凶恶。
鹿呦转身就走。
结果后面却传来了熟悉的声调:“小呦呦来都来了，不进来喝杯茶？”
鹿呦难以置信地转过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沈卿尘看了眼她身后，挥了挥手，那门便无风自阖，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
鹿呦走过去，取下头上的幕离，坐在凳上直愣愣地看着他:“你整容了？怎么还把自己往丑里整？”
沈卿尘嗔怨地看她一眼，“这不都是为了来见你吗？我要以魔族的身份来见你，还没进城门就得被人当成细作抓起来，只能弃掉肉身抓了个人，附在他身上进来。”
鹿呦震惊，“还能这么操作？”
沈卿尘低沉了嗓:“很危险，两个时辰内我就必须回去，所以咱们长话短说。”
鹿呦直接问:“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提到这个沈卿尘就眼角抽搐。
一清醒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浪荡纨绔，自己的情敌还变成了自己的皇侄，还捅了自己一枪，差点没把自己给捅死。好不容易稳住伤势去见心上人，结果心上人布灵布灵的闪着金光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伤心郁闷下准备去神界去找她，结果还没跑出城就被刚醒来的封离下诏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幽禁在原王府。
直到封离调遣雄师百万，前去挞伐神界，才找着机会出来，混在其中跟着来此。
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沈卿尘越说越恼火，提到封离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知道他还娶了鹿呦，那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鹿呦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跟他叙述了一遍，末了问:“你说那个叫小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瑶光帝姬的心愿又究竟是什么？咱们怎么才能出得了这个幻境？”
沈卿尘却赤红着双眼，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连面颊上那道疤都在抖，“你是说，你跟那两兄弟都成过婚？！！”
鹿呦沉默了下，“额…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咱们现在应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好吧？”
沈卿尘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喘着粗气，紧咬着腮帮子，眼底一片愤愤:
“凭什么你和他们都成过婚？”
鹿呦:“……”
她扶了扶额，“你不是说时间不够了吗？咱们得抓紧时间讨论下对策啊！”
沈卿尘呼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像你说的小精灵，神界随处可见，但要编织这样大的一个幻境，呈现万年前的场景，还召回了已逝之人残留的部分神识，非神力不可为！这是所谓的精灵根本就办不到的事，那东西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鹿呦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它叫瑶光帝姬做主人，我打听过，瑶光除了养过一条鲛人外，没养过别的宠物。”
沈卿尘瞪了瞪眼睛，声音倏地拔了一个调:“你还养鲛人？！”
“……”鹿呦差点没崩住，“不是，是瑶光养的，不是我养的。”
沈卿尘牙都快咬烂:“你现在就是瑶光，她养不就是你养？”
鹿呦:“……不是说，时间紧张吗大哥？”
沈卿尘闭了闭眼，闷头灌了一杯茶进喉咙里，缓了缓才道:
“我能清醒大约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触发了潜在意识，所以要想唤醒那两兄弟，估计得像捅我一样捅他们两刀才行。”
鹿呦:“可是、我已经捅过云义一刀了，他还是没有清醒啊！”
沈卿尘沉吟道:“可能还不够，一代魔神总会有些保命的法子，不可能那么容易死的。你耗尽神力送回去的灵丹，他都不一定会吃。”
鹿呦挠了挠头:“可我现在要捅他可难了，华琰那么阴险，我也不可能捅得了他。这根本就是死局啊，咱们只能随着历史的方向走。”
沈卿尘眉宇紧蹙，“你先跟在青冥身边吧，他看起来还算是个好人，至于杀云义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你多留意一下那个叫小宝的精灵，看看能不能从它口里套出话来。”
鹿呦点点头。
沈卿尘重新戴上斗笠，看向窗外，“时间不早了，我该出城了。”
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她，想来个拥抱，又觉得用着别人的身体去碰她，简直难以忍受，狠了狠心别过头，双手撑过窗台，利索地翻下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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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回去时，正好看到青冥。
他正在吩咐下人收拾她的物品，战势不利，灵城或将沦陷，他与众将商量过后，打算暂退天虞山，那里具有天然的地理屏障，可以为他们赢得一线喘息之机。
少年站在一片暮色光影下，眼睫微垂，目光清冽沉静，连着两月都未曾好好休息，眸底布满了红丝，身上尤带腥气和煞气，整个人如一柄染血的利剑破鞘而立在淡金色的斜阳里。
原本如墨的长发，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似雪般的银白，由一顶紫玉发冠束成高马尾，云瀑般，随着微微仰头阖眼的动作，丝丝缕缕地垂坠在腰间。
“今日去哪儿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