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私塾照常讲学。
由于洪夫子忙着哄奶娃娃,双姐儿干脆自告奋勇,代替她教学童们念书。
做女夫子,双姐儿越来越上瘾。
接下来,下午的第三堂课,是赵宣宣和巧宝给学童们教医术。
白家齐特意跑来旁听,她不爱上别的课,但觉得医术很有用,因为她自己经常生病,体质有点弱。
赵宣宣教她们认各种药材,讲解药效、药性、各种禁忌,还讲解各种病症。
最重要的是——让她们亲自动手捣药,搓药丸,学把脉……
学童们互相把脉,笑嘻嘻,学得津津有味。
另一边,唐风年已经确定衙门里有个叫黄波流的官差是奸细。因为通过跟踪,白捕头看见黄波流从后门进入洪水亮家里,不止一次。
而且,还有别的蛛丝马迹,比如黄波流经常在私下里打听唐风年的大事小事。
唐风年与石师爷、庄师爷和白捕头聚一起商量,该如何解决这个奸细?
麻烦有点棘手。
唐风年冷静地说:“目前,我不打算与朱大人撕破脸。”
“不想打草惊蛇,但如果不除掉奸细,如同靴子里进了小石子,每走一步都膈应得很。”
白捕头献策:“在差事上揪出他的过错,开除即可。”
石师爷叹气,说:“除非是严重的过错,否则难以服众。”
“毕竟,风年担任大同知府以来,总是赏罚分明,不能突然坏了规矩。”
庄文杰心生一计,说:“还有一个办法,打发他去外地办事,比如送信、跑腿、巡视……”
“打发得远远的,出一趟远差,一走就是个把月,眼不见为净。”
唐风年想一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他爽快地说:“就这样办。”
庄文杰的计策多次被采纳,不禁意气风发,更加坚信:自己投靠唐知府,是跟对人了。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翻看大同府历年有多少犯人流放琼州岛,干脆派奸细黄波流去遥远的琼州岛,并且安排两个任务。
其一,去查看从大同府流放到琼州岛的罪犯是否老实本分,是否逃跑?
其二,一路南下,看看外地有哪些新变化?把新变化一一记录在册,到时候带回大同府。
黄波流听到这种安排之后,属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暗忖:官府里有这么多官差,为啥偏偏打发我去琼州岛?是不是知府大人对我起疑心了?
做奸细的人,生怕被发现,而且明知自己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如同刀尖上舔血。同时,有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此时,黄波流没有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地接受新安排,回家去收拾行囊,顺便又溜去洪家,向洪水亮禀报情况。
洪水亮大吃一惊,抚摸胡须,免不了疑神疑鬼,说:“只派你一个人南下吗?”
黄波流苦涩地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洪水亮拍一下太师椅,说:“他肯定发现你不对劲。”
“这个唐知府,我以前还是太小瞧他了。”
黄波流不敢插嘴,低着头,暗忖:能当知府的人,哪有简单的?我这一去,虽然不能继续帮朱大人和洪大人办秘密之事,但至少远离危险,说不定因祸得福,保全性命,多活几十年。
与之相反的是——洪水亮有些心烦,摆摆手,示意黄波流离开。
对他而言,黄波流这颗棋子暂时派不上用场了。
目送黄波流离开之后,洪水亮问仆人:“私塾是不是该放学了?”
“去把五姑奶奶叫回来,我有话问她。”
— —
洪夫子抱着奶娃娃璞璞,刚从赵家私塾回到婆家,就被娘家的仆人告知,她爹又找她。
她心中忐忑,无可奈何,只能去一趟。
为了掩人耳目,她乘坐轿子过去。
见到洪水亮之后,她毫无笑容,麻木地行礼、问安。
洪水亮放下茶盏,目光如炬,盯着她,严肃地问:“唐家人是否对你起疑心?”
一听这话,洪夫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色煞白,心跳加速,暗忖:父亲是不是知道我露馅了?是不是要责罚我?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不敢跟洪水亮对视,同时怀有一点侥幸心理,回答:“父亲,我不知道。”
“您消息比我灵通,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洪水亮表情不悦,冷哼一声,说:“除了你,另一颗棋子已经被发现了。”
“你要更加小心。”
言下之意:你暂时安全,责任重大。
洪夫子心虚,同时侥幸地松一口气,后背的脊梁上有冷汗滚滚滑下,暗忖:幸好,幸好父亲还没发现……
根据她和赵宣宣谈判的条件,她必须隐瞒亲爹洪水亮,假装成做奸细很成功、并未露馅的模样。否则,她就变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恐怕在两边都沦为无用的弃子。
在亲爹和赵宣宣之间,她选择相信赵宣宣,因为赵宣宣给予她更多尊重。
她与亲爹洪水亮相处近二十年,明白这个人并不疼爱闺女,也明白这个人有多么坏。
洪水亮摆摆手,黑着脸,说:“你回去吧。”
“该干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洪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请父亲放心。”
说完,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冷汗从额角滑落。
回到婆家之后,丫鬟告诉她:“夫人,老夫人把小少爷抱去玩了。”
洪夫子连忙赶去婆婆那边,生怕儿子璞璞受委屈。
方老夫人抱着小孙子,看见儿媳妇来了,却不拿正眼瞧她,反而眼神不善,问:“你天天往外面跑,是急着要改嫁吗?”
这话,这语气,字字戳心,尖酸刻薄。
接着,她又故意对怀里的奶娃娃说话:“璞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哦!”
奶娃娃听不懂,伸手抓拨浪鼓,反而笑嘻嘻。
洪夫子强行忍耐,面无表情地回答:“您猜错了,我没这意思。”
说来说去,口是心非。如果可以顺利改嫁,她当然愿意。
谁喜欢做寡妇呢?如同枯木一样。
可是,她想把儿子璞璞一并带走,婆婆肯定不同意。所以,这改嫁之事注定不会顺利,除非婆婆死了。
方老夫人冷笑,道:“没有就最好。”
“老老实实,比啥都强,反正这个家里从没饿着你。”
“改嫁,反而会被别人瞧不起,那新丈夫会天天打你。”
她啰里啰嗦,故意这么说,吓唬儿媳妇。
洪夫子听这话听得恶心,感觉像嘴里被塞苍蝇一样难受。她低着头,偷偷翻白眼,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握成拳头。
对她而言,人生中最悲哀的事,不是早早死了丈夫,而是娘家靠不住,婆家也靠不住,甚至两头受委屈,遭白眼。
她感觉自己就像榨油的花生一样,被娘家和婆家两头压榨,如果听之任之,自己的下场是不是要变成碎渣渣?
不一会儿,奶娃娃忽然拉臭臭。
方老夫人皱鼻子,又皱眉头,连忙把孩子递给洪夫子,让她去收拾,自己懒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