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红而言,远的不提,先说近的,她亲娘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受尽委屈,最后把自己给委屈死了。
至于她奶奶,那就是个爱欺负儿媳妇,爱骂人的恶婆婆。
冯家村里除了恶婆婆,也有恶儿媳,婆媳吵架吵得整个村子都看热闹。
而梅大娘说的那个付家三少奶奶显得与众不同,让小红觉得格外新鲜、稀奇。
小红暗忖:她运气为啥那么好?嫁到那么和善的婆家,有那么好的丈夫……
小红好奇地问:“她是不是特别漂亮?嫁妆特别多?”
梅大娘也羡慕贾小花,笑道:“漂亮是真漂亮,但嫁妆不多。”
“三少奶奶的娘家远得很,听说离这边有五六天的车马路程,还听说她娘家是佃农。”
小红暗忖:我家也是佃农,如果将来,我像她一样,就好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凡间的人总喜欢仰望月亮,想象月亮上有最美丽的嫦娥。世人都想做神仙,想脱离苦难。
小红以前的愿望是吃饱,不挨骂,不挨打,如今水涨船高,她有了新的愿望。
她想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
嘴上暂时没说出来,但心里想个不停。
她暗忖:我要好好巴结阿缘,让她帮我。
嫉妒时,她埋怨阿缘抢走她的运气和福气。头脑清醒时,她又明白:妹妹阿缘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定要牢牢抓住。
进城之后,梅大娘和小红先去女子学堂,却被看门的人告知:“早就放学了,明天再来。”
她们无可奈何,又去付家找阿缘,这次没有碰壁。
阿缘热情,亲自出门迎接,跟小红手牵手,去内院聊天。
付二少奶奶全程跟着,心中十分警惕,生怕小红把阿缘拐走。
小红一见面就抱怨,说自己今天干了多少活,导致没空去女子学堂。
接着,她又好奇地打听:“妹妹,你三婶念过书没?会不会写字?”
如今,她的目标明确,就是效仿贾小花,想处处模仿。
知人知面不知心,阿缘有点惊讶,暗忖:小红打听三婶的事干啥?
她脾气好,微笑着回答:“三婶没念过书,但会写字,刚开始是三叔教她写,后来她聪明,就自学。”
小红急切地说:“妹妹,你也教我写字。”
她用的是不容拒绝的语气,显得不客气。
阿缘没有斤斤计较,爽快地点头答应,立马就开始教她。
付二少奶奶不爱学这些,但她有个执念,非要陪在阿缘身边,所以坐在旁边打哈欠。
光阴的脚步,悄悄地走。
不知过了多久,贾小花回到家。
付夫人立马找她说悄悄话,明显发愁,说:“冯家人又来找阿缘,黏上了,就甩不掉,咋办?”
贾小花挑眉,冷静地问:“娘,来了几个人?”
她打算当面去探一探究竟,看看那冯家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论私心,她当然要护着阿缘。
付夫人脸色郁闷,小声说:“那个小姑娘小红和小娃娃,两个人。”
“这会子都在阿缘屋里,你二嫂在那里盯着。”
听说只来了两个孩子,贾小花便暂时不急着去,拉住婆婆的手,安慰两句,又问:“娘,您觉得这双生姐妹像不像?”
付夫人立马摇头,说:“咱家阿缘单纯,那个小红一看就心眼子多,我不喜欢她。”
贾小花轻拍婆婆的手背,微笑道:“娘,你放心,我去会一会她。”
说完,她站起来,往阿缘的闺房走去。
付夫人目送小儿媳的背影,对她寄予厚望,暗忖:小花肯定能对付那个小红!
她自己性子软弱,对付不了难缠的人,只能指望贾小花。
在这个家里,付青和贾小花就是主心骨,付老爷和付夫人反而不当家,也不做主。
贾小花走到闺房门口时,竖起食指,示意丫鬟们别出声,她刻意在门口悄悄观察一会儿,没急着进去。
阿缘正在手把手地教小红写字。
小红之前不会握毛笔,这会子使出一股子干活的蛮劲,脸颊通红,气呼呼地说:“写字为啥这么难?”
“有没有更简单的、更快的法子?”
阿缘哭笑不得,颇有耐心,说:“熟能生巧,慢慢练。”
小红又嘟嘴抱怨:“我家里没有这些东西,怎么练?”
门外的贾小花把这些话听在耳里,暗忖:这个小姑娘,好大的怨气。阿缘教她,她不道谢,反而有点欺负阿缘。
阿缘温柔地回答:“我送一套文房四宝给你。”
“只要天天练,写字就变成最容易的事。”
小红依然没道谢,把这种赠送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贾小花忍不下去了,抬脚迈过门槛,同时发出笑声。
阿缘立马高兴地跑向她,拉她去圆凳上坐,并且大大方方地介绍:“小红,这是我三婶婶。”
“婶婶,这是小红,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小红忐忑地打量贾小花,拿毛笔的手忍不住发抖,心里像打鼓一样。
本来,她以为付家三少奶奶是个穿金戴银的富贵人。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穿得挺朴素,并未刻意打扮,头上只插着木簪子,但特别年轻,特别漂亮,一看就是福气很好的那种人,笑眯眯,一点苦相也没有。
她不知道的是——贾小花天天去城外的新作坊忙正事,怕被坏人盯上,所以财不外露,故意打扮得朴素。
此时此刻,贾小花也仔细打量小红,暗忖:这姑娘的衣裳看起来崭新,衣料子也漂亮,估计是阿缘送的。如果阿缘仅仅送几件衣裳,送笔墨纸砚,倒也无妨,但怕就怕别人太贪心,胃口越养越大。
贾小花多多少少算个人精,她笑容明媚,热情地拉住小红的手,然后送一对银镯子做见面礼,亲手戴到小红的手腕上,夸赞:“好漂亮的小姑娘,我越看越喜欢。”
阿缘笑容灿烂,跟着高兴,用撒娇的语气问:“婶婶,我和她像不像?”
“如果我们穿一模一样的衣裳,你能不能认出来?”
她没有避嫌,反而觉得长相一样很有趣。
贾小花轻轻摇头,十分肯定地说:“不像。”
“在我眼里,阿缘是阿缘,小红是小红,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认不出来的人,肯定是眼神不好。”
“不过,我觉得小红比阿缘更漂亮些,阿缘普普通通。”
她眸子含笑,故意逗阿缘玩。同时,也是为了撇清阿缘和小红的关系。
哪个小姑娘不爱漂亮呢?
阿缘果然急了,摇晃贾小花的衣袖,流露孩子气的娇憨。
付二少奶奶显然听不懂这个玩笑,她也急了,满脸不赞同,走过来,把阿缘搂怀里,一本正经地说:“我家阿缘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比星星月亮更好看。”
贾小花忍俊不禁,说:“好好好,二嫂说得对。”
“阿缘是二嫂的闺女,像二嫂一样好看。”
她是故意的,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小红打消认走阿缘的念头。
付二少奶奶得意,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我和阿缘最亲。”
别人高高兴兴,小红却显得尴尬,就连鞋子里的脚趾头都感到不舒服。她很想插话,嘴巴却仿佛变笨了,好几次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贾小花转头吩咐丫鬟端点心来,然后又打量梅大娘怀里的小娃娃丑剩。
丑剩咧嘴笑,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却眉飞色舞。
贾小花牵他小手,逗他玩,笑道:“梅大娘,这孩子为啥瘦瘦的?胃口怎么样?”
梅大娘忐忑,生怕主子责怪自己把孩子照顾得不好,于是连忙解释:“他喝牛乳,还能吃粥,胃口挺好的。”
“这几天胖一点了,是以前太瘦了,要慢慢养。”
贾小花点点头,没有深究。
丑剩不认生,伸手要抱抱。
阿缘也过来逗他,抱他。
显然,阿缘是把他当亲弟弟对待的。
贾小花观察入微,在心里叹气,生怕阿缘吃亏。不过,她表面上没多嘴说什么。
眼看天色不早了,贾小花吩咐仆人,用马车送小红、梅大娘和丑剩回冯家村去,顺便送一篮子糕点和果子,还有练字用的文房四宝。
眼看小红走了,付夫人明显松一口气。
虽然小红没在她面前干啥坏事,但她就是不喜欢人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缘分,有时候就是凭感觉。
夜里,贾小花和付青在床上商量此事。
“阿缘心软,心里头已经认了那对姐弟,我怕她吃亏。”
付青叹气,一想起这事就烦躁,笑容烟消雾散,说:“孩子不算坏,认了也无妨。”
“如果实在是麻烦不断,咱们就搬走,搬京城去。”
贾小花不服气,左手在他胸膛上拍一下,说:“又搬家?像逃跑一样?”
“咱们占理,怕什么,大不了就上官府去打官司。”
对她而言,这辈子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当初打官司打赢了,与卖女求财的父母决裂,在公堂上把那个想强行娶她的地主儿子骂作癞蛤蟆。所以,当别人求神拜佛时,她反而更信任官府和王法。
付青轻笑,搂住她的肩膀,说:“我不是逃跑,是怕他们胡搅蛮缠。”
“小花,你说得更有理,我听你的。”
贾小花也笑出声。
不一会儿,被子翻起浪花,只羡鸳鸯不羡仙。
— —
大同府,阳光明媚。
王玉娥有些发愁,说:“干干的,我这手,这脸,都脱皮了。”
“以前没这样,肯定是水土不服。”
她爱美,忍受不了这种情况。
赵宣宣仔细瞅瞅,说:“娘亲,我听说有些人用羊乳涂脸上,你要不要试试?”
“或者,我去医书上找个秘方,买药材回来做药泥,用药泥敷脸。”
王玉娥勉为其难地答应,又说:“我听说宫里有什么玉颜膏,可以治皱纹,你给灿灿写信,托她和荣荣帮忙买一瓶,行不行?”
赵宣宣抿嘴笑,点头答应,不忍心打击王玉娥的爱美之心。
她暗忖:玉颜膏,肯定名不副实,因为我以前在宫里见过太后,老了就是老了,抹玉颜膏,吃燕窝,也无济于事。
恰好这时,信鸽飞回来了。
平时,巧宝肯定第一个冲向信鸽,但今天她和双姐儿带着护卫和女徒弟们,去街上帮忙修路去了,不在家。于是,赵宣宣去查看信鸽,把信取出来。
更巧的是——这信是晨晨写的,恰好就是写给赵宣宣的。
晨晨没有信鸽,所以偶尔找苏灿灿借信鸽送信。
赵宣宣看完之后,眉开眼笑,说:“娘亲,花师兄当上太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王玉娥惊喜,问:“信上还说了啥?”
赵宣宣笑道:“晨晨和石师母关心石师爷,没别的事。”
“我去写回信,帮你打听玉颜膏。”
王玉娥激动,挥挥手,催促:“快去写。”
“多问一问,除了玉颜膏,还有没有别的神药?”
赵宣宣忍俊不禁,去书房坐下,一边写,一边笑。
笑着笑着,她忽然叹气,暗忖:娘亲会老,将来,我也会老。哎!难怪人人想做神仙,只有神仙不会老。
她没有敷衍王玉娥,而是认认真真帮忙求“神药”,如果那药有用,她也想试试。
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在信上分别找苏灿灿、苏荣荣、花大吉和张太医帮忙。
写完之后,她盯着字迹,若有所思,暗忖:上次,风年提过,信鸽送信不一定保密。必要时,换一种方法写信,如同谜题,外人看不明白。何不趁机试试?
于是,她重新铺纸,用另一种方法写信。
用这种方式写,缺点就是太慢。
写完之后,她如释重负,把信纸卷起来,塞进信鸽腿上绑缚的小竹筒里,塞上防水的塞子,喂食之后,摸摸羽毛,然后放飞,目送鸽子远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途中,这信鸽又被奸细用旁门左道勾引走了。
当洪水亮看到那信时,发现自己看不懂。
他皱眉头,嘀咕:“这啥意思?”
“天书?还是符文?”
“越古怪的信,肯定越重要,所以藏着掖着,哼!”
“老子照抄一遍,拿去给朱大人看。朱府幕僚多,让他们慢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