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溪禾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沉重,“你们的先祖犯了一个错误。他们在时间的河流中沉迷得太深,渐渐遗忘了自己的根基——生命。他们试图用预知未来的方式,去对抗逻辑之主。”
楚然接过了话头,声音冰冷:“结果,他们惨败。”
“逻辑之主,它本身就是一种超越时间维度的存在。它不遵循因果,它就是因果本身。你无法用‘下游’的河水,去改变‘上游’的源头。星灵族每一次试图改变未来的举动,都会被逻辑之主计算在内,成为它最终导向‘唯一结果’的一个参数。”
“你们的整个文明,都被它当做了修正自身逻辑的‘运算素材’,最终被彻底‘优化’掉了。”
楚然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星灵族灭亡的真相,也狠狠扎进了林星晚的心里。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
她的族人,并非战败,而是被“抹除”了。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反抗,他们所有预见到的未来,都只是敌人棋盘上的棋子,最终反而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绝望!
难怪……难怪她在窥探逻辑之主时,会感受到那种来自高维的蔑视。在对方眼中,她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恐怕和一个孩童的涂鸦没什么区别。
一滴金色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那是承载着整个种族悲哀的泪。
楚天逸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痛。他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被楚然一个眼神制止了。
“哀悼过去毫无意义。”楚然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但预言给了你们新的机会。星灵族的失败,证明了单靠时间之力无法战胜逻辑之主。而预言指出了唯一的生路——混沌与生命。”
他的目光转向楚天逸:“混沌,代表了无序与变数,是逻辑天生的敌人。天逸,你的存在,就是逻辑之主运算体系中,最大的那个‘意外’。”
随后,他又看向林星晚:“而生命,代表了创造与新生,是对抗‘虚无’的唯一力量。林星晚,你血脉的最深处,沉睡着星灵族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天赋。你需要重新唤醒它,执掌生命法则。”
“当混沌的变数,与生命的创造结合在一起,才能诞生出足以逆转‘唯一’结局的奇迹。”
方溪禾走到林星晚床边,温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
“孩子,星灵族的悲剧,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背负。但重振族群荣光,守护这个世界的希望,却落在了你的肩上。你愿意……重新拾起你们先祖遗忘的力量吗?”
林星晚呆呆地看着方溪禾,又看了看楚天逸。
楚天逸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鼓励与信任。他虽然不明白那些复杂的法则和历史,但他明白一点——林星晚需要他的支持。
他对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眼睛,将永远为你指引方向,我的领主。”
她昏迷前对他说的话,此刻仿佛变成了他对她的承诺。
林星晚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迷茫与悲伤,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不是那个只能在时间缝隙里窥探悲剧的遗孤。
她也可以成为力量本身。
“我……我愿意。”她看着方溪禾,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请您……教我。”
方溪禾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楚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很好。”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对楚天逸说,“你先出去。接下来的训练,不适合你观看。”
“为什么?”楚天逸立刻反问。
“生命法则的觉醒,是灵魂层面的蜕变,极其凶险。你的‘混沌’气息,对初学者而言是剧毒,会干扰她的感知,甚至让她走火入魔。”方溪禾耐心地解释道。
楚天逸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星晚投来的安心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深深地看了林星晚一眼,转身走出了木屋。
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楚天逸站在生命古树下,心情复杂。他既为林星晚找到了新的希望而高兴,又对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无力感而感到烦躁。
更重要的是,父亲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迷雾,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距离。
混沌之子?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对抗逻辑之主吗?父亲把他培养成一个“变数”,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被古树枝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怀疑。
而在木屋之内,训练已经开始。
方溪禾并没有教什么复杂的理论,她只是扶着林星晚,来到屋子中央。
在那里,摆放着一盆已经彻底枯死的植物。枝干焦黑,叶片蜷曲,没有一丝生机。
“看着它。”方夕禾的声音很轻,“用心去感受它。不要用你的眼睛,不要用你的精神力。用你的……本能。”
林星晚闭上了眼睛。
她按照方溪禾的指引,放空了大脑中那些纷乱的时间线,尝试去“感受”眼前这株枯木。
一片死寂。
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要急。”方溪禾的声音像一缕清泉,流入她的心田,“回忆一下,你见过最美的花朵绽放的样子,感受一下,阳光洒在身上时的温暖,聆听一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生命,无处不在。它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体验。”
在方溪禾的引导下,林星晚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想起了故乡的星辰花,想起了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绽放的笑容,想起了楚天逸在万众欢呼中,投向她的那个平静的眼神。
渐渐地,她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
她再次将意识投向那株枯木。
这一次,在那片死寂的深处,她似乎“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是属于这株植物的,最后的执念。它渴望阳光,渴望雨露,渴望再次抽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