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和许昭君什么都没说。
但彼此间，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尤其是明锦握住许昭君的手，许昭君回握的那一刻，两人都发自内心地想笑，也想哭。
只是不敢让旁人瞧见，方才收敛着心里的那点情绪。
只彼此对视着。
“瞧她们俩，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这么亲近。”
福华长公主虽然不知道明锦心中所想，但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己的宝贝孙女，第一次主动去牵别人的手。
愕然之际，不免失笑。
崔氏也十分惊讶。
但听着身边老人的笑语，她也跟着笑了：“这是还记得小时候的情分呢。”
福华长公主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人。
心里却越发感到可惜了。
这孩子要是能嫁给恒哥儿，以她的本事，不仅能帮着恒哥儿料理好家里，与嬿嬿也能玩得拢呢。
唉。
还是晚了一步啊。
可惜了。
福华长公主在心里又长叹了一声。
“好了，你们也别陪我们干站着了，距离午膳还有阵子时间呢，嬿嬿——”
福华长公主交待明锦：“你带着你许家姐姐还有你表姐她们，去外面逛逛，等吃饭了，我再让人去喊你们。”
明锦点头应好。
“许家姐姐，一起吧。”明锦笑着和许昭君招呼了一声。
许昭君正有不少话，想跟明锦说呢。
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周双月看到许昭君，心里倒是有些尴尬。
她已经从母亲的口中，知道姑姑跟许家相看，却没能成功的事了。
她跟许家小姐不算熟悉。
这几年，许家小姐为了照顾许夫人，料理家里的事务，很少参与京城的宴会。
她都有好几年，没看到她了。
但周双月知晓这位许小姐，是个聪慧决绝之人，就连一向严厉的母亲，也对这位许家小姐多有夸赞。
如今这般面对面碰见。
即便周双月再不想承认，也无可否认，这位许家姐姐的确很好。
比她好。
也怪不得姑姑会选许小姐，而不答应她了。
她若是嫁给表哥的话，必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惜了。
周双月为表哥感到可惜。
“这是我表姐，周双月。”明锦替身侧的许昭君“引荐”。
她自然不是真引荐。
而是为了提醒周双月，可以回神了。
许昭君也知道周双月的心思。
上辈子就知道了。
不过她挺喜欢周双月的，两人以前也没闹过。
这会跟明锦对视一眼，她便笑着先跟周双月打起了招呼：“周大小姐。”
周双月在听到明锦的声音时，就已经回过神了。
此时听许昭君与她打招呼。
又见她面庞温柔、神情带笑，周双月不禁在心中，暗暗责怪了自己一声，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她亦柔声与人回了礼，喊了一声：“许小姐。”
接着她又替许昭君，引荐了自己其他几个妹妹。
一个接着一个。
倒是把一屋子的小姐都给认了全
今日来的，都是城中有身份的人，除了明锦之外，其余人不管关系如何，但都认识。
明锦在其中身份最高，又是主人家，她们自然不会不给明锦面子。
一群人就结伴往外走了。
今日明瑶不在，但明笙和明容都在。
人太多，明锦自己一个人自然照顾不过来，明笙便接替过来一部分的活，也帮忙陪同介绍着。
她以前没怎么做过这样的事。
还是明锦鼓励她，要多说话，敢说话。
姨娘已经跟父亲开口了。
父亲也应允姨娘，说会替她注意着。
昨日她跑去感谢七妹的时候，七妹就教给她一件事。
七妹让她今日帮忙陪同，还要她主动跟别人搭话。
陪同对于明笙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主动跟别人说话……
这对明笙而言，实在太难了。
她以前从未这样做过。
以前无论是跟明瑶和母亲出去，还是跟明容结伴，她都是隐形的那一个。
现在居然要她独当一面，明笙自然不敢。
可七妹说……
‘难不成你想一辈子龟缩在别人身后不成？’
‘现在你还没出阁，没事，但等你以后嫁了人，难不成也还要像这样，躲在别人身后？’
‘想要别人高看你，那你就得有让人高看的本事。’
……
七妹的话，不可谓不严厉，但也如醍醐灌顶一般，浇醒了浑噩的她。
七妹说的对。
她现在暂且还能躲。
但等以后，给别人家做正头娘子的时候，难不成也要继续这样，躲在别人身后当鹌鹑吗？
她……不愿！
也不想让七妹对她感到失望。
因此今日陪同介绍，还有吩咐下人安排糕点茶水的，其实并不是明锦，而是明笙。
“五小姐变了许多。”
前后都有说话声，但这一句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明锦的耳中。
这话并没有多少含义。
即便被旁人听见，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毕竟但凡认识明笙的，都能感觉出明笙今日改变了许多。
但明锦却知道，许昭君的这番弦外之音。
她笑着看了眼许昭君。
与她眼中的笑意相触之后，明锦笑着回道：“以前没人教她，她也不敢那么做。”
“其实她很聪慧。”
明锦望着前边给别人介绍的明笙说道。
她的脸有些红，大约是紧张导致，声音也很慢，但她还是在努力说、努力做，努力维系身边人的关系。
明锦很欣慰：“只要好好加以调理，她不比任何人差。”
许昭君也看着明笙。
听到这话，她也笑着说了句：“她一直都很好。”
当初嫁给明景恒。
她跟明笙虽然接触不多，但也能感觉到明笙的柔善。
有几次她被明瑶“暗害”的时候，也是明笙提醒她，告知她周昭如真正喜欢的东西，和忌口的东西。
要不然——
她早就不知道，要被周昭如，惩戒多少次了。
不过这些话，她并不打算跟明锦说。
过去了。
反正是这辈子不会接触的人，多谈也没必要。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继续跟明锦闲话家常。
明锦知道她在问什么，答：“从颍州回京城的那一天。”
这会大家正好走到，安远侯府的后花园。
为了明锦这个生辰，安远侯府可谓是斥资不少，为了让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喜欢、高兴，福华长公主还让人买了不少名贵的花。
其中就有几盆稀罕的兰花和菊花。
这会一群人就围在一起看花。
明锦和许昭君离她们有些距离，也不担心说的话会被人听到。
二人停步于原地。
明锦一边眺望前方的湖泊，和湖泊对面的桃林。
这个时节，桃花已经谢了，但绿油油的桃叶之下，还坠着一些新鲜的桃果。
红的果实、绿的树叶，看着倒是十分鲜嫩。
明锦记得她喜欢吃桃子。
她喊来春雨，让她喊人去采一篮桃子，回头好给许昭君带回去。
许昭君听她吩咐，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神情越发柔和了。
“你还记得。”
“又没过去几年，我还不至于记性这么差。”明锦说完好笑地看了许昭君一眼。
但许昭君却因为她的话，一点点收敛了脸上的笑。
“你……”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你后来怎么了？”她压着声音问明锦。
前世她死的那会，明锦已经嫁给顾长玄了，虽然夫妻感情不好，但毕竟一夜夫妻百夜恩……
她本以为，她会善终的。
毕竟那位四皇子看着，是个很不错的人。
但听她这话……
她竟是也没活多久吗？
为什么？
是生病？还是像她一样？
许昭君一向挂着笑的温婉脸庞，此时已经黑得不能看了，就连红唇也跟着紧抿了起来。
明锦看她这样，却笑了起来。
她柔声与人说：“许姐姐，别那么严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笑着安慰许昭君。
许昭君却依旧沉默地看着她，显然是在要一个答案。
明锦无法，便也没隐瞒，看了眼四周，见四处无人，便压着嗓音，言简意赅与人说道：“后来顾长玄登基，娶了明瑶为后。”
许昭君瞪大双眼，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明锦。
“他怎么能……”
她差点失声喊出来，好歹及时反应过来。
也亏得前边说话声响亮，大家又都在看花，并无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但许昭君还是怕被人发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明锦看她这样，忍不住笑笑。
她没想到许昭君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那她要是与她说。
她后来成为俘掳，还有明家人后来对她的态度，也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但明锦并不想说这些扫兴的事，对她而言，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何况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
“姐姐呢？”
“姐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许昭君知道，她是故意想岔开话题。
她的情绪还未平复，但也不想再说这些事，惹她伤心，换了下呼吸，等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之后，她就沙哑着嗓子跟明锦说道：“三年前，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我因照顾她而疲惫晕厥之后，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她那时总觉得这是一场大梦。
每日忐忑不安。
生怕一闭上眼睛，这桩美梦又要消失。
后来倒是想开了。
如今的这些日子，都是她偷来的。
能得一日是一日。
及时行乐，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爹娘家人，把前世的遗憾全都弥补。
只是她没想到，明锦竟然也会像她一样。
那日长街相逢，她其实并不知道，直到后来听母亲说了一些侯府的事，她总觉得这辈子的明锦，和上辈子她所认识的那个明锦不一样。
她心里便留了心。
本想着悄悄试探一番，没想到明锦会直接摊白。
这会看着面前清艳的少女，许昭君虽然心里还有不忍和难过，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还好。
她又重新活了一次。
她们都重新活了一次。
“表妹？”
那边周双月看完花，正想与身边人说话，一回头，却发现，别说表妹了，就连那位许家小姐也不见了。
她穿过人群往外来找，在不远处看到表妹和许小姐站着。
“你们怎么站在这呀？”
周双月说着，朝两人笑着走来。
走近之后，她又忍不住跟明锦说道：“表妹，那几盆菊花真好看，尤其是粉色那盆，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粉勾。”
“你若喜欢，回头带回家去就是。”
见周双月惊讶地瞪大眼睛，明锦接着笑道：“不过得等宴席结束，现在若是带走，我可不好与那些小姐们交待。”
“不、不用，我就是瞧着喜欢，没想要。”
周双月脸又红了，她觉得不好意思。
明锦笑笑：“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她与身边的许昭君说。
许昭君跟她点头。
三个人一道往前走。
其余人见她们过来，自是纷纷笑着让开，请她们往前赏看。
这花，明锦早就看过了。
她对这些东西向来一般。
此时也不过是陪着许昭君再看看。
她记得许昭君也很喜欢菊花。
只不过才走到前面，还没怎么赏看，就有人急匆匆过来传话：“郡主，长公主让您回去，安成公主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
不仅是明锦，就连许昭君的神情，也忽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