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给喝了大半，若不是为了维持天家体面，他能喝的一滴不剩。
李雪儿都有些吃惊，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还挺能吃……
不过这人啊，一吃饱他就闲不住，小东西当即就生动演绎了什么叫——放下筷子骂厨子。
“本宫点的餐为何不准备？”
李青没搭理他，刚吃过饭，这时候揍人不合适。
见李青一言不发地收拾碗筷，小东西愈发得寸进尺，小手一拍桌子：“回话。”
“我来吧。”李雪儿去拿碗筷。
“放下！把碗筷放下！！”小家伙儿叱道，“长辈就当有长辈的样子，今日你对他的宠溺，未来都会化作板子落在他屁股上……”
李雪儿满脸黑线。
挺小一个小人儿，还挺能叭叭……
“我来。”李青拨开李雪儿的手，道，“看住了这小东西，别让他跑了。”
见李青果然不敢不敬长辈，朱翊钧嗤笑笑，道：“本宫跑什么？真当本宫怕了你？呵呵，好笑！”
不过他也不是一味的莽，李青刚进东厨，小东西立马就换了副模样，没了刚才的‘严厉’，语气温和又不失老气横秋的说：
“本宫虽然年幼，却也不敢不知国之大事，金陵李家忠君为国，家风极正……李家有今日着实不易，当好好爱惜才是，万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李雪儿哭笑不得的同时，也着实奇怪，好奇问：
“殿下，你就真的不怕他？”
“怕他？”朱翊钧笑了，小脸一昂，鼻孔朝天，“说，本宫是谁？”
李雪儿配合他说：“太子殿下。”
“这不就是了？”
“不应该啊……”李雪儿更奇怪了，“殿下没挨他的揍？”
“本宫……”小东西一下急了，咬着乳牙愤愤道，“再有下次，你看本宫可会罢休？”
顿了下，“李老夫人，为了李家，你莫自误。”
李雪儿哑然。
这时，院门敲响，接着，黄锦的声音传来。
李雪儿起身去开门。
小东西当即屁股一撅，往后一跳，舒服地窝在李雪儿刚坐过的躺椅上，旋即又觉不够气派，遂往下滑了滑，翘起二郎腿，换了个自认为更嚣张的姿势。
少顷，黄锦领着一个小太监，送来一大包囊太子的换洗衣物。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嗯。”小东西轻哼了哼，不拿正眼看人。
黄锦问道：“殿下可还习惯？”
“本宫到哪儿都习惯。”朱翊钧傲然说道，“回去告诉皇爷爷、父皇，无需为本宫忧心。”
“是，奴婢定会如实转告。”黄锦忍着笑，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黄锦是不够聪明，可他了解李青，知道就殿下这作态，马上就得挨揍，为避免待会儿尴尬，只想逃之夭夭。
朱翊钧为彰显自己牛逼轰轰，当即摇了摇小手，不耐道：“去吧去吧，没事儿别来了，莫打搅本宫读书。”
“是，奴婢告退。”黄锦行了一礼，都顾不上跟李青打照面，立即退了出去。
小家伙舒服的晒着太阳，嘿嘿笑了起来。
在他的预想中，李雪儿已经被拿捏住了，李青自然而然也被拿捏住了，如此一来，这里可就成了天堂般的存在。
这里不是乾清宫，没有父皇监督，也不是东宫，没有那些老顽固一言不合就告状，李青已经被拿捏，自己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学习？
学个屁！
小家伙已经沉浸在美好的生活中无法自拔，连李青什么时候走到他边上，他都不知道……
“笑够了没？”
“笑……你管我？”朱翊钧一瞪眼，朝李雪儿道，“管管你家的后生吧。”
李雪儿叹息摇头，无动于衷。
小东西眉头一皱，冷哼道：“本宫奉劝你一句，你不管，朝廷会管，等朝廷管的时候……这事儿就大了。”
李雪儿扶额。
这小东西咋就这么能叭叭呢？
“站起来！”
小家伙瑟缩了下，本能想放狠话，话到嘴边却成了：“起就起，谁稀罕？”
说着，小腰一挺，小屁股一撅，从躺椅上滑了下来。
李青落座，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懒懒道：“你中午午睡吗？”
“本宫是储君，时间宝贵着呢，从不午睡！”
“那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李青闭着眼说。
小家伙嗤笑道：“屁大点儿的地方，一眼就瞧得过来，本宫熟悉什么？”
李青不再搭理他，闭目养神。
可落在小东西眼中，却是示弱的表现，不由歪了歪小嘴儿，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
小孩子是最闲不住的，李青不搭理他，李雪儿也爱搭不理，小东西也只好在院子里闲溜达……
对他来说，闲溜达也比读书轻松好玩儿。
一会儿点评点评青竹，一会儿点评点评果树……还挺会自娱自乐。
李雪儿轻声问：“你打算怎么教他，从何处下手？”
“其实也没什么可教的，论经史子集，一众翰林比我会讲，论治国一道，朱厚熜不比我差多少，到底也才是个孩童，过早教太多真东西反而不好……”
李青吁了口气，说道，“这个年龄段，不用教太多东西，塑造一个良好的性格，建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念，才是正经。”
李雪儿微微点头，低声说道：
“确实如此。相比他父皇，他太顺了，幼年就被立为了太子，倒是跟大侄子有点像……是该对性格方面着重下手，不然万一没大侄子的能力，却得了大侄子的病……你又要辛苦了。”
李青冷冷一笑，道：“这小东西比那厮小时候还欠揍，不过我最喜欢调教熊孩子了。”
李雪儿：“……”
她依稀记得，娘亲也曾是个熊孩子，也被李青好好调教过……
再看小东西，只有怜悯。
过了会儿，
朱翊钧觉得实在无聊，便喊道：“李青，我想出去逛逛。”
“可以。”
李青坐起身，道，“不过再出去逛之前，你先过来一下。”
见李青如此好说话，小东西乐呵呵地走上前，问：“做什么？”
李青二话不说，揪起小东西横放在腿上，就是一顿巴掌……
吃饭时揍孩子不好，刚吃过饭揍孩子也不好，现在可以打了。
小家伙都懵了。
甚至觉得李青是个神经病，一阵儿一阵儿的，简直无从琢磨……
起初挣扎，挣扎不开，又言语威胁，然后挨更毒的打……
最终，他又哭出声来，也屈服了。
老老实实挨过打之后，小东西噙着泪，气苦道：“你为何又打我？”
“李青不是你叫的，明白？”
“我……你……”朱翊钧气坏了，可眼瞅着李青又扬起巴掌，只好愤愤道，“下次不叫了行了吧？”
“去，把这一身黄皮换下，我带你出门。”
朱翊钧气道：“我还不去了。”
“嗯？”
“我……我累了，我要休息，我要午睡……”小家伙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你这个年龄怎么睡得着？”
李青不由分说，“我数三个数，不然，定教你屁股开花！”
“你……”朱翊钧看向李雪儿，瘪着嘴道，“李老夫人，你真就不管他？”
李雪儿笑呵呵道：“是皇上要他教殿下，也是太上皇的意思，我可管不了。”
“他这样……”
“三！”
“换就换。”小家伙口服心不服，从包囊中取出一套外衣，哼哧哼哧去了。
很快，又哼哧哼哧跑了出来，气郁又委屈的说：“我，我不会。”
“完蛋玩意儿。”李青张口就骂。
朱翊钧默默记下，一边寻思着来日必将百倍奉还，一边理直气壮道：“我是太子，我才五岁，我……我不会自己穿衣不是很正常吗？”
“我帮殿下……”
“不，我来。”李青截断，“走吧。”
“要不……还是让李老夫人吧？”朱翊钧又开始怕李青了，没办法，这厮是真揍人，根本不讲道理。
李青认真说道：“从你皇爷爷把你交给我时，你就只能听我的，懂吗？”
“……好吧。”
朱翊钧垂头丧气地跟上李青……
“错了，重来，不要直接往身上套，先把胳膊伸进衣袖……”
“急什么，一只胳膊一只胳膊来……”
朱翊钧瘪着嘴，一边哼哼唧唧的呜咽，一边在李青的指导下，自己穿衣服……
足足一刻钟之后，才总算勉强穿好了外衣。
“可以了，走吧。”
“我真累了，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小东西不是累了，是不想再面对李青了，太可怕了。
李青无情拒绝：“不可以。”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回哪儿去？”
“回宫。”
“等你达到我的预期，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预期？”朱翊钧只想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李青，然后逃离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魔鬼。
李青呵呵道：“朝廷科甲取士，会透露考题吗？”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躁？我，我还是挺讲道理的，我不是喜欢撒泼耍无赖的小孩子，真的，我们可以友好交流的，我会做一个好学生，你能做一个好老师吗？”
小东西大眼睛闪烁着泪花，小脸儿满是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