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以命相搏
晴天霹雳也莫过于此。
曾经的种种重现眼前，在这一瞬间变得合理。
只有容北书能探出她体内的毒，因为容北书师从苏木。
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他这一身本领，武功，医学，对毒药的造诣，皆来自苏木的那两本秘籍。
十年前，是容北书救下苏木。
那个曾折磨墨玖安，给她下七种毒的苏木。
容北书脑袋木的发胀，胸腔大幅起伏。
苏木发觉他的异常，立马提醒：“你有伤在身，情绪不可激动，小心伤口崩裂”
可容北书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进一个字。
苏木双指并拢，刚打算给容北书点穴，倏尔一道寒芒闪过，下一瞬，苏木感到脖颈微凉。
容北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刀架颈。
刀身锋利，在苏木脖颈划开了一道极浅的伤口，染出一条细长的血迹。
苏木愣了一瞬，缓缓抬眸。
触及容北书愤怒的目光，苏木面不改色，淡淡开口：“小子，我可是你师父”
“师父？”
这个词如同一根刺扎进容北书双耳，令他无比反感。
“当初我就在平南城救下奄奄一息的你，你留下两本书报恩，是我自学成才，你可占不了光”
苏木知道容北书急着撇清关系，可他偏就不想让容北书自欺欺人。
“那两本秘籍都出自我手，所以按道理，我就是你师父，你要欺师灭祖？”
苏木笃定容北书不会杀他，提醒道：“再说，我若死了，谁给她解毒？你会吗？”
容北书不会。
两本秘籍的内容够容北书轻松甩开宫中御医，但不足以辨别墨玖安身上的毒，更不足以为她解毒。
容北书做过很多次实验，始终无法参透那七种毒的奥秘。
如今下毒之人现身，甚至扬言可以为她解毒，容北书不敢冒险，却又不舍得放过这次机会。
“我凭什么信你？”
容北书说着，握刀的手又逼近了几分。
苏木被逼的仰头，不敢动弹。
他的视线从刀锋渐渐移向容北书，平静道：“你只能信我”
苏木说的对，容北书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容北书知道，这世上找不到比苏木更擅毒的人。
除了苏木这个下毒之人之外，无人能解墨玖安体内的毒。
他容北书也不行。
“小子，你很聪明，那两本秘籍晦涩难懂，你却能全部领悟，我真的很欣赏你”
苏木依旧平心静气地说服他：“你信不过我，那我便把毒性和药方写下来给你，你自己看一下不就知道我是否说谎了？”
容北书动摇了。
而就在他动摇的那一瞬，苏木看准时逃脱了威胁。
苏木的轻功极快，甚至比容北书还快。
“想学？”，苏木看出了容北书眼底的惊讶。
他随手擦掉脖颈的血迹，走到院中配药用的木桌，坐下来开始写药方。
“只要你想学，我就会教你，但前提是，你要拜我为师”
容北书白了他一眼，显然没有拜他为师的意愿。
容北书走到苏木对面坐了下来。
在苏木写方子期间，容北书职业病犯起，开始观察四周。
院落隐于山林之间，四周竹篱环绕，院中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通向各处。
院落一角，几排晒药的架子整齐排列，上面晾晒着各式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院落的另一侧种着一片芍药，花开正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而花丛旁，正是这张精致的木桌和两把木椅，桌旁有一株老槐树，枝叶繁茂，为院落增添几分阴凉。
从里到外每一处布置，还真像极了世外高人隐居之处。
似是感觉到容北书在观察四周，苏木淡淡补充了一句：“这里，他们找不到的”
“为何？”容北书问。
苏木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去，心想这小子不愧是大理寺少卿，耐心解释道：“南阳是大鄿境内，群山环绕，而那群鬣狗也不过在这儿苟延残喘十余年，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多了”
“那他们从何而来？”容北书追问。
苏木轻笑一声，继续写方子，边写边说：“你很会抓重点嘛，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那小丫头，听到我这么说会先松一口气呢”
苏木悄无声息地回避了容北书的问题，把药方递给了他。
“喏，写好了，你看看”
过了片刻，苏木见容北书的神情愈发凝重，轻叹口气，为他倒了杯茶。
“这些药草只有在毒雾林有”，容北书眉心紧凝，盯着手里的药方呢喃出声。
“哟，你还知道毒雾林呢”，苏木抿了口药茶，悠悠开口：“没错，这些草药十分难得，搞不好还会死在里面， 变成毒雾林万千毒虫的养料”
苏木放下茶碗，微微向前倾身，轻飘飘地问：“你敢吗？”
容北书抬眸，与苏木四目相对，眼里没有一丝犹疑。
“不再想想？”苏木问。
容北书放下药方，起身就往屋里走，半路却被苏木叫住。
“那丫头身上有伤疤，重塑肌肤的凝脂蚕也在毒雾林，你顺便抓几只出来”
容北书没有应声，可苏木知道，他定会照做。
苏木本可以自己进入毒雾林，但他还有未尽之事，不能冒险。
他会为容北书做好万全准备，尽可能让容北书完完整整的走出毒雾林。
苏木罪孽深重，十年前就该以死谢罪。
既然阴差阳错活了下来，那么他就要亲手了结当年的祸端。
南骊厉害的蛊毒师近乎被苏木杀绝，剩下的那几个小辈还没来得及学会精髓，不成气候。
如今，那一批厉害的蛊毒师中，只剩下幽戮首领璇幽。
想起璇幽，苏木清亮的眸子倏尔暗了下去，向来游刃有余的面上也不见神采。
他敛下寂沉的眼眸，摊开右手掌心。
掌纹上的红痕依旧，苏木脸上浮现一抹凄然的笑。
共生蛊，一体双生。
将它一分为二，种在两个人体内，便可实现同生共死的诺言。
主人死亡，另一人体内的蛊虫就会释放毒素，跟着死去。
这种蛊一般为了牵制心腹而用，在南骊皇室盛行。
幕僚们会给自己下此蛊以表忠心，只有主人才能解开此蛊。
蛊虫死后，或者解蛊之后，这条红纹才会彻底消失。
八年前，盛元帝出兵剿灭幽戮。
幽戮首领璇幽掉下悬崖，世人皆以为她死了，可只有苏木知道，她还活着。
这十年来，苏木游历大江南北治病救人，试图减轻身上的罪孽，可那些孩子常常入他梦中，叫他寝食难安。
墨玖安正是那批孩子们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实验品。
苏木想救她，也想把这一身本领教授给容北书。
这两件事做完，苏木彻底没有遗憾，就可以坦然了却当年的因果。
……
公主掉下悬崖的消息一出，整个南阳轰动。
南阳太守为首的大小官员，府衙所有人马，公主府的府兵，容北书的暗影，都第一时间跑到崖底寻找，见到的却是一把玄铁剑，丁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墨玖安和容北书更是不见踪影。
沐辞急得落泪，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跟着墨玖安一起追幽戮杀手。
陆川也是担心的三日都没合过眼，一直跟着大部队寻找。
搜查行动持续了三日，等陆川和沐辞终于落单，容北书才放心现身。
见到容北书的那一刻，陆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听到容北书的声音，陆川才如梦初醒般，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哭的比沐辞还惨。
容北书难得没有嫌弃陆川。
即便被他抱的伤口隐隐作痛，容北书也只是蹙眉忍耐，并没有推开他。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容北书颇感无奈，拍了拍陆川肩膀当作安慰。
直到沐辞赶过来后，陆川才放开容北书，别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沐辞压根儿没注意陆川，第一时间询问墨玖安的情况。
“公主怎么样？”
容北书如实回答：“她中蛊了”
中蛊二字一出，久远的记忆霎时涌入大脑，让沐辞怔在原地，眼里刚浮现的那一缕光芒渐渐熄灭。
“中蛊......”
沐辞喃喃出声，这几日强撑的身子在这一刻彻底没了力气。
好在悦焉及时扶住，沐辞才没有跌倒。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沐辞的这一句，现场只有容北书一人听得明白。
正当陆川疑惑之际，一旁的悦焉焦急道：“带我们去见公主！”
“现在还不行，她的藏身之处很隐蔽，若不想被幽戮察觉，你们的搜查行动不能停”
容北书三言两语拒绝了悦焉，转而命令陆川：“你给京都发一份密报，让兄长告知陛下公主无碍，其余的，我自己会处理好”
言毕，容北书便没有逗留。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前，沐辞急忙开口：“公主中的蛊...”
“放心吧”，容北书只是侧头余光一瞥，笃定道：“我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
这不只是对沐辞等人的承诺，更是对他自己的勉励。
毒雾林凶险万分，可为了她，容北书甘愿以命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