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女一族擅长耐心的蛰伏、仔细的观察。
他们的家传忍术要求他们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观察虫子,直到理解它们的一切,然后心意相通、融为一体,如指臂使。
油女志乃算是天赋出众者。
虫子往往比人类更加敏感,所以他懂得如何保持安静,将自己伪装成一棵树、一块石头,又或者一株草。
因此就算恢复了记忆,他看起来和恢复记忆前也没有任何差别。
他这次观察的对象,是自己的族兄,油女取根。
不知为何,这位族兄突然大半夜的冲到他家,像是一位幽灵般失魂落魄的站在他的面前,戴着面罩的脸上,为数不多暴露出来的部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红。
他在发抖。
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正因为油女一族的忍者向来内敛,油女取根才反常的叫人在意。
志乃打开灯,对他投去疑惑的视线:“取根?怎么了?”
“……志乃,你……你有没有知道什么?”
“什么?”
他双唇抖动了一下,似乎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哑声道:“没事。”
就扭头离开了。
他的背影,沧桑而萧索,好像为谁透支了灵魂般颓然。
他曾去刺杀朝露,却反被俘虏。
志乃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会严酷对待俘虏的人,她的同伴之中,宁次和我爱罗也不会虐待他。
但看他如今的模样,志乃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和朝露有关吗?
他和朝露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公平吗?
志乃想。
他那样渴望能与朝露一起,结果去杀她的取根反倒比他更能陪伴在她身边?
他们一定相处的很好……
因为朝露从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到痛苦……
志乃抿紧了嘴唇。
也许越是深入了解取根和朝露的事情,他并不会高兴,可是……关于朝露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
哪怕……会为此感到痛苦。
……
但想要弄清楚取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容易。
志乃第二天去了取根家里。
观察的第一步,就是接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朝露有关,取根如今很早就离开了“根”,不再被团藏所束缚。
刚到门口,志乃就听见屋内传出取根冷冷的声音:“我不会去。”
与他对话的人虽然用着非常体面的敬语,但语气却十分生硬:“还请您再三考虑。”
取根很少用如此粗鲁的态度说话:“滚。”
志乃藏入阴影之中,过了片刻,看见一位身着白袍的神官模样的少女离开。
——她有着一双白眼,又如此打扮,显然是解除了笼中鸟后,跟随辰之女神前往月球,成为了供奉辰之神的神社巫女的日向一族分家之人。
也就是说,月球那边……在接触取根?
志乃跟了上去,那位少女平静的走到附近一处无人之地,转身看向了他的藏身之处。
“在白眼面前,何必做这种无用功呢?”
的确如此。
志乃默默现身,望着她问道:“你找取根有什么事情?”
“你是谁?”
“油女志乃。他的族弟。”
“原来如此。”少女道:“宁次大人考虑到他的体质特殊,一个人生活或许有些困难,所以邀请他去月球上生活。”
“宁次……”
日向宁次如今是辰之神的神官。
但他对取根恐怕不会如此上心。
这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朝露的意思?
朝露……很在意取根?
“取根很少会那么生气。”志乃道:“你是怎么说的?”
“‘妈妈在月球上很担心你。’”少女说:“宁次大人让我这么转告他。”
妈妈?
志乃皱了皱眉头。
取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才对。
“宁次大人说过,如果是你的话,可以告诉你没有关系。”少女道:“请你帮我去劝说一二吧。”
“为什么是我的话,告诉我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少女摇了摇头,神色虔诚:“但神官大人能与神明大人直接沟通,他说这是神谕。”
神谕……
这么说,这是,朝露的意思。
……
志乃回到了取根家门口,敲响了门。
取根的声音余怒未息的传来:“你是真觉得,我不会对月球上的人动手吗?!”
他猛地打开了门,脸上泛着纳米毒虫出动时会涌现的紫气。
但见到是志乃,取根顿时一愣,翻涌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
“志、志乃?”
神色和语气,一下变得莫名心虚起来。
“昨天你看起来不大对劲,我有些在意,所以过来找你。”
“我……没、没什么……我可能是梦游了。”
“刚才在路上,遇见了一位月之巫女。”
“是、是吗?是啊,近些年村子和月球来往频繁,再加上之前日向分家迁移了许多族人去月球,最近村子里经常能见到月球来的客人呢!”
“她是来找你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让我帮忙劝说你。她好像认识我。”
“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有神谕。‘妈妈在月球上很担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
取根的脸色,顿时和昨天晚上一样,青紫相交起来。
他一字一顿,咬牙道:“我也不知道。像这种胡言乱语的神谕,谁会相信?”
忽然,他望向志乃,语气沉了下去:“志乃。”
“什么?”
“你过完生日以后……想起来什么吗?”
“什么?”
“朝露……”说出这个名字,对取根来说,仿佛非常艰难,“你记得吗?”
“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
想起不久前突然自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取根脸色铁青。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恢复记忆,他还没有找到其中的规律。
是所有人都会在某个特定时间点恢复记忆吗?
还是……还是因为他对朝露来说是特别的?
想起自己之所以对她特别的原因,取根就搞不明白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情。
妈妈。
他记得她守着他,耐心的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在她身旁入睡。
他甚至还能记得那时她看的那些书的名字!!
《当你生了一个男孩》、《养育孩子必须知道的一百个问题》、《轻松养大健康乐观的孩子!》……
他是挺健康的。
但乐观?
不见得吧!
他根本不想再见到她,只想逃离,但……他却又知道她对他并无恶意,甚至所有的关心都是发自真心。
他没法恨她,但也无法释然。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根本是个天生的恶人!!
志乃没有想起来吗?
取根定定的凝视着他——如果志乃没有想起来,那就是说,只有他想起来了吗?
志乃没有回答他的追问,他反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取根?关于朝露,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么?”
如果油女取根能保持冷静,以他在根部摸爬打滚的经验,他其实能够分辨出,志乃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反而一直在刺探他想要的情报。
但他如今心神疲惫,实在无法再去费力思考:“……不,没有。只是以后如果遇见一个叫朝露的女人……你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她对你做了什么吗?”
“……”
“她对你做了什么。”志乃的语气低沉下去,“做了什么?”
但取根紧闭双唇,一语不发
“我很担心你,取根。”
他的步步紧逼,让取根不由得厉声道:“这与你无关,志乃!”
与他无关。
油女志乃想,原来到最后,他竟然是朝露和油女取根之间那个无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