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方振华跑向3班阵地，大声招呼三班长，“你们班谁开的第一枪？你是怎么带的部队？”
“连长，对不起，是我开的枪。”脚边，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一低头，脚边区委支援的医务人员正在给一个腹部受伤的小战士止血，可是纱布一层层厚厚叠起，还是摁不住，汩汩的血往下流。
方振华看了一眼伤口，是掷弹筒的弹片划开了肚皮，黑红色的血污把身下的泥地都浸透了。
“连长”三班长李峰拉拉方振华衣袖，“这是我班的李虎，去年全家都给鬼子祸害了。刚才看见鬼子有点激动，手一抖扣了扳机，这是我的错误，你惩罚我好了。”
“你的事回去再说。”方振华瞪他一眼，蹲下身，看着李虎。
他心里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处理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培养基层班排长，他有意识地没有去过多接触下面的战士。
可是刚才，他自己知道，李峰也看出来了，他叫不出战士的名字。
泪水已经无声的滑下，一共才两百多号人，他应该可以记住这些战士英勇的名字的。
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年轻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这么多、这么英勇无畏的牺牲。
“连长，我…犯了…战场纪…律。”李虎的声音已经很难连续上了，“但我…也杀了一…个鬼子，你…说我…还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吗？”
“你是，你是合格的战士。”方振华拉起他已经无力上举的手，“你将会被记录在我们连花名册的第一页上。”
“连长，谢…”声音戛然而止。
区委的医务人员把手上被鲜血湿透的纱布猛地砸在地上，双肩耸动，眼泪“嗒嗒”的滴在李虎边的枪杆上。
拍拍医务人员的肩膀，方振华也不认识人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都是第一次见血的新战士，昨晚还在一起吹牛打屁的兄弟，转眼就人鬼殊途了。
方振华知道，他们需要时间去适应这残酷的斗争。
“老罗，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帮指导员把那群二鬼子给收拾了。”方振华交代一声，快速向后方跑去，“尽快结束，马上撤离。”
他也需要缓缓自己的情绪。
次日一早，山寨聚义厅。
方振华一个人无声地坐着，把手上的驳壳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
他在等赵刚统计的战损结果。虽然没有人知道，但是在他心里，他是有默默设定达标线的。
对于每一个战士，他都希望能活着看到49年的天地大变样，再不济，也要听到45年的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对于每一个牺牲，他都无法看淡。
“老方”赵刚和李德明急匆匆走进来，“结果出来了”
“这一战，消灭鬼子整一个小队54人，伪军6人，俘虏伪军137人。
缴获三八式步枪42支，中正式步枪23支，汉阳造88支，歪把子机枪3挺，捷克式机枪4挺，掷弹筒2个，榴弹86发，南部十四式手枪7支，驳壳枪5支，还有各类子弹近发，手雷手榴弹700多个，望远镜4具，日军军用地图1份。”
“我们的伤亡？”方振华看一眼赵刚，声音有些压抑。
“牺牲13个，重伤2个，轻伤36个”赵刚有点艰难地念出这些数字，又安慰道，“老方，新兵第一仗，这个战果很好了。”
“老赵、老李，不是我矫情，每个战士都是我的宝贝，这一仗才半个小时，伤亡了四分之一，我心疼啊。”方振华眼圈都红了，两世为人，加一起都没有牺牲过这么多兄弟。
“还有，没人了我还要重新招兵，训练，这里又要花多少时间！”方振华郁闷地点起一支烟，“呼”地吐出一大口烟雾。
“对了，你说起招兵了，我跟你说个事，”赵刚想起一件可以给方振华少许安慰的事，“伪军不是俘虏了137个吗？我在其中留下了62个，交给教导队训练了。
剩下的教育了一通，在蛇湾就地释放了。”
“不过留下来的62个不错的，看起来也是苦出身，被当官的逼着做二鬼子的。”
“行，你安排我放心。”
方振华知道，这是因为在抗战初期，二鬼子都还为恶不深。
很多伪军也确实是浑浑噩噩就被长官拉鬼子那里去了，随着日本人的暴行越来越多，是有很多伪军反正的。
不像抗战后期，留下来的都是一帮帮凶畜生，就算最后投降也是看鬼子不行了的投机行为。
“以后这些事你直接办了就是！”方振华点头，又和李德明说，“老李，粮食要麻烦区委的同志了，给老乡们带回去。还有，这次缴获的手枪全部给你带去区委。”
南部十四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传说中连自杀都会卡壳的日本奇葩军工产品，方振华看不上，宁愿搭上几支驳壳枪一起送出。
“行”李德明是不嫌弃的，“正要和你说这个事，这次缴获的粮食一共是斤，老乡们已经说了，让我们留下一半，不用全部拉去。”
“那怎么行？这个比例太高了。”方振华诧异。
八路军征收公粮比例式很低的，一亩地亩产近200斤，八路军平均只收15斤，个人收粮100斤以下的还免收公粮。
但是根据地的老乡很少按比例交，都是勒紧了裤带尽量多交地支援自己的子弟兵。
“行了，这个区委也劝过了，没用。老乡们说如果不是被鬼子抢去，他们本来也是要交公粮的，现在省事了。”李德明感慨地说，“咱们多打胜仗，就是对老乡们最好的回报。”
“是啊”方振华、赵刚一起动情了。
“老赵，这一仗，打出了我们的短处啊。我们的老兵特别是班排长都比较稚嫩。老罗他们都是游击队出身，没有见识过正规部队的攻防战，一旦被压住了很被动。”方振华向赵刚感慨。
“是啊，就是老根他们也是警卫连出身，实战是少了。”赵刚深以为然。
“老李，你说附近有战俘营吗？去哪里搞点老兵来呢？”方振华问李德明。
他现在感觉到了，整个连队很少有人经历过大场面的淬火，关键时刻有点顶不住。
昨天想了一晚上，就琢磨着找一些国军的俘虏来，最好是经历过这个会战那个会战的，挨过鬼子重炮见过鬼子飞机的。
“你想打战俘营吗？”李德明想到了什么，“战俘营我不知道，都是临时的，而且转运很快。但是附近有矿区啊，那里除了老矿工，去年开始陆陆续续押了很多战俘过去。”
“拉倒吧，老李。”方振华嘴一撇，“你说的矿区我在旅部都听过，光防守的就是日军一个大队，招惹不起。”
李德明难得看到方振华那吃不着葡萄的样子，笑开了：“你小子，想岔了。你说的是峰峰矿区，在这旁边还有很多小矿区，随便几百个战俘，防守就是一个鬼子小分队加一些汉奸狗腿子，甚至还不到。”
方振华一下蹦了起来，抓住了李德明：“是吗？那老李，你看区委帮忙搞一下情报，搞他一家伙。”
“老赵”转头，又和赵刚交代，“晚上全员集合吧，后面我和你商量一下，有几件事情必须做……”
他把自己的安排嘀嘀咕咕和两个人讲了一阵，看着两个人高度认可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