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苏应该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因为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长久的时间,不仅仅是半年之前圣朝宣布在天山门进行会谈那一刻开始,如果细细去想,细细去推演以往的心境和诸多事情就会发现,其实从圣皇陨落那一刻开始,天下势力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他们为此辗转反侧,他们为此寝食难安。
修道者有别于普通人,尤其是当境界越高,看待万事万物的目光也就越来越不同,可说到底,修道者终究也是人。
他们也会担忧,他们也会恐惧。
他们也会怕死。
说的直白一些,在场数百个一流势力,泾渭分明的两种选择,除了少部分真的想要将理想照进现实之外,剩下的大部分岂非都因为怕死?
死亡真是最令人恐惧的事情。
所以这时候,或是犹豫或是沉默或是期待的他们都在看着自丛丛树影后走出来的虞苏,然后等待着。
今天很关键,今天要谈论的事情很关键,而虞苏毫无疑问就是在场最为关键的那个人,这位新即位的圣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那就一定会有惊人之语。
否则不足以说服人,不足以压得住人。
但虞苏没有说话。
他走到天山门的正殿门前站下,在两侧的楼阁与树影交错之间,他所站立最中央的殿门之前,恰好能余一抹阳光。
他就站在阳光里。
望着那渐渐升高的朝阳,似乎是想到了很多事情,似乎是将思绪放的特别遥远,最起码,他没有在看眼前。
人们起初还在安静的等待着,可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惊讶地发现虞苏好像始终都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回音谷的掌教转过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清澈的天空上聚集着许多的云,大片或是小片,那太阳现在就隐在一大片云里,只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散发出来的光芒不算太强烈。
如果听着四周风吹树梢的声音倒的确颇有幽静之意。
但,何至于聚精会神的看如此长的时间?
这太阳上难道有什么不同?
......
......
枯坐,其实很讲究。
如果心静,那么枯坐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有人将其称为冥想,认为那是一件觉察自身的美妙经历。
如果心燥,那么枯坐所带来的,就是愈发的焦躁。
比如现在在场的大部分人。
这些天的等待本就是对耐心地损耗,现如今会谈正式开始的时间终于到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虞苏开口,可你偏偏就不开口。
有人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心生不耐。
还有人在心中不停地盘算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盘算着自己是否有哪里遗漏或不曾察觉的地方,否则如何解释虞苏此时此刻的态度?
琉璃宫长老面无表情的坐在人群之中,望着虞苏的目光深处带着冷笑,在他看来这是黔驴技穷的表现。
如果虞苏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件事,那么何须如此,何必如此?
这一刻的沉默,岂非正意味着圣朝的没落和无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在这种情境下不停地放大,每一位大修行者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如果是放在别的地方,在场的很多人都已经起身离开。
只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的大修行者也实在太多。
多到了就连大修行者这种强大的存在,竟也显得平庸的程度。
不耐的情绪在增加,在积累,可却没有人会开口催促,就连琉璃宫长老也只是在心中闪烁着诸多念头,在之前见识过了虞苏的强大之后,他很识趣的选择做一名安静的看客。
若是说在场有什么人能够打破这份莫名的沉默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和圣朝同等级别的那几个大修行势力。
有人试着将目光投过去,从最初的探寻紧接着就变成了诧异,再然后,就是骇然。
他们脸上的神色猛然变化,那颗本有些焦躁的内心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教皇不在这里。
这是很多人方才注意到的事情,那位早已经来到了天山门的教皇大人,眼下此处唯一的一位六境存在,现在却并没有出现。
渐渐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件事,跟着心头狂跳。
原来这就是虞苏至今还保持沉默的原因?
在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里,教皇大人却没有出现,他在等什么?
又或者说,他在用自己的不出来表达什么?
纯阳宗掌教眉头紧锁,他抬头看着教皇大人居住的方向,在那片山坳楼阁里,这位老人是否在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到底在想什么?”
纯阳宗掌教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看不透教皇,或者说自己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件事。
他以为教皇的到来是对圣朝表示支持,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肖西北也是如此,这天山的风很柔和,破开云层落下的阳光很温暖,可他却忽然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联想到从教皇大人抵达天山至今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态度表明。
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枯坐的烦躁,他们反而变得担忧起来,反而变得恐惧起来,若是教皇在今日表达反对,那么在场数百势力该如何收场?
圣朝又该如何收场?
他们在沉默里感到惊惧,然后又在惊惧中注视着虞苏。
和先前都在心中默默催促着这位圣朝新皇早些开口截然相反的是,现在大部分人反倒是希望这种沉默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哪怕他们很清楚这是一种逃避的错误,哪怕他们很清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件事。
可只要依然沉默,那么就依然无事发生。
而一旦开口,也许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