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快步走过去，脚下踩到的只有被碾碎的塑料和松软的皮革残渣。
塑料应该是包裹金属电缆的外皮，皮革应该是从汽车座椅上剥下来的。
那些金属，全部不见了。
在末世，食物、衣服、晶核是硬通货。
金属？
除了特定的金属，例如记忆合金、能量传导合金...
大部分普通金属根本没人要，一文不值，谁会在垃圾山上收集这么多无用金属？
强烈的不安感像是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她最熟悉不过的感觉，曾经日夜相伴，如影随形。
濒死的危机感！
她想起了墨安成，想起了他那些层出不穷，又极度恐怖的发明。
循着记忆，琥珀向垃圾山最隐蔽的深处走去。
那里的垃圾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毒气密布，几乎从未被人涉足过。
翻过破旧家具垒砌的山峰，翻过冒着粉色气泡的污水潭...
山下每一条小路，山上每一个落脚处，她走过无数次。
除了最深处。
垃圾山最深处布满泥沼，里面全是腐蚀性工业废料，普通人沾之即死。
曾经的巴小蛮哪怕是有着不灭魂魄，也从未敢踏入半步。
清风吹过，雾气稍稍散开。
眼前的景象让琥珀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坑底，那是什么？
无数猫狗大小，由各种废旧金属拼接而成的机关傀儡。
密密麻麻忙碌着，如同真正的蚁群。
它们覆盖了整片谷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和金属摩擦声。
有的在啃噬着更大的金属件，火花四溅。
有的正将切割好的零件焊接到一个半成品的框架上，组成新的傀儡。
还有的排着队，将找到的金属块运送到几个固定的制造点。
每一处制造点，金属零件堆积如山，看似凌乱却又有条不紊。
琥珀能感受到，它们没有意识，没有感情，只有最纯粹的吞噬与复制的本能。
数量有多少？
不知道。
目之所及一直延伸到被雾气遮盖的天际，似乎无穷无尽。
更可怕的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复制，二十四小时运转，不知疲倦。
琥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根本不需要用脑子想，这绝对是墨安成的手笔。
除了他，世上哪还有如此极致天才的疯子，或者换一个说法，如此极致疯狂的天才。
疯子和天才，原本就没有区别。
墨安成根本没想逃，他在筹划一场足以毁灭整个九州的末世风暴！
到那时，无人可以幸免。
......
长安城，商家驻地内。
玉魁在商家又待了几天，简小七对她极好，好的过分。
她确信，就算开口让对方给自己暖床，小丫头也不会拒绝。
甚至可以更深入，深入到任何程度。
岚岚和子晴也安顿了下来，日子平静得几乎让她产生错觉。
院子外的纷扰，已经与自己无关。
末世，已经结束。
只有每当夜深人静，墨安成那张脸，还有他可能还活着的念头...
就像一根刺，扎得她无法安眠。
“他那种人，他那种聪慧到极致的疯子，怎么会轻易死在实验里？”
“苏沐，你真的相信吗？”
“我不信！”
玉魁对着镜子，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孔，低声自语。
她试过无数次，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必须去亲眼确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尸骨无存，她也要找出最后一捧飞灰，亲自扬了它！
次日天蒙蒙亮，玉魁便向简小七辞行，只说有些私事要处理。
简小七没多问，她又不是傻子，只是又塞给她一件觉醒配饰。
淡紫色的晶石耳坠，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漂亮只是附带，重要的是它可以为佩戴者挡下一次硬控，并绝对免疫控制几秒。
更重要的是，里面封存了江宇的一缕气息。
这个耳坠原本是主人送给她的礼物，转送给玉魁主人应该不会生气。
爱气不气，她简小七有自己的节奏。
玉魁换了装束，遮掩了气息，悄悄潜回了渝州地界。
墨家的核心驻地，藏在渝州城外大江中的广阳岛内部。
她趁着夜色，利用对墨家防御体系的了解，小心地避开巡逻，登上了岛屿。
就在她踏上一处熟悉的石板路，准备寻找时机潜入堡垒时，一个身影从前方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朦胧的月光下对望着。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来人正是琥珀。
她看起来比上次见时憔悴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焦躁。
这——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发现吧。
无所谓的事。
论在墨家的地位，她自认不在琥珀之下，渝州城这块蛋糕自己也有份。
在外人眼中，她依旧是墨家权力核心之一。
玉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直接撞上熟人，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曾经的友好，后来的敌对，如今的境遇...
一幕又一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在沉默中流淌。
朋友？
算不上。
仇敌？
更算不上。
两人之间只是单纯有点互相嫉妒，互相不服气，最多算争宠。
冷场许久，两人脸上几乎同时浮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样。
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认命般的自嘲。
琥珀先动了，她没说话，只是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示意玉魁跟上。
玉魁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岛上那个不大的湖边，湖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这里，是她们第一次被墨安成安排见面的地方。
玉魁还记得琥珀当时跟她说的话，字字清晰，却又恍如隔世。
女孩装出一副懵懂模样，怯生生的笑着对她说。
“你好，我们是同类。”
像个白痴。
两人在湖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依旧沉默，只有风吹过水面的细微声响。
有锦鲤跃出水面，坠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的，我出身低微，原本就是一只在城外捡垃圾吃的小老鼠。”
“又小又瘦、又臭又脏，鬣狗见了都没兴趣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