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听到这两个字，离阳自是瞳孔微缩，但随即便恍然大悟，怪不得此女行事总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细致与周全，连点心都做得那般精巧贴心，原来早就成婚生子，已为人母。
不过，能赢得一位纯阳之后大弟子倾心的，想必也并非泛泛之辈吧？没准和天玄二一般，亦是真传弟子。
如此细细一想，倒是可以找机会结交一番，朋友从来不嫌多，更何况还是同门师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小皮猴，不是让你在偏殿跟着柳姨好好练字么？怎地又跑出来疯玩？”
沐晚极其自然地弯腰，伸出纤指轻轻捏了捏女童肉嘟嘟的脸颊，眉眼弯弯，语气宠溺又带着些许无奈。
“字早就写完啦！柳姨夸我写得好呢！”
女童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随即又扭糖似的在沐晚腿上蹭了蹭：“蓝儿想娘亲了嘛~”
沐晚被蹭得没法，只得笑着将之抱了起来，熟练地调整姿势让其坐在自己臂弯里，指尖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小鬏鬏，蓝儿顺势搂住沐晚的脖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旁边的离阳。
“你便是蓝儿的爹爹么？”
语出惊人，差点让离阳栽倒在地，连忙摆手：“非也非也，我只是新来的师弟罢了。”
（这小娃娃怎地随便叫别人爹爹？其父也太不称职了。）
沐晚亦是脸颊微红，嗔怪地轻拍了一下怀中女童的小屁股：“休要胡说！这是你离阳师叔，快叫人。”
蓝儿听得这话，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失望，但还是乖巧地奶声奶气喊道：“离阳师叔好~”
“哎。”
（这才对嘛。）
离阳应声点头，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喜当爹，就算这丫头长得再讨喜也不行，莫名染上因果，麻烦得很。
见他如释重负，沐晚似有所悟，不由噗嗤一笑，眉眼间流转着戏谑：“瞧把你吓的。”
她掂了掂臂弯里的小人儿，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放心，蓝儿并非我亲生，她乃后山一株先天月华蓝莲所化灵胎，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我瞧着喜欢，便带在身边养着，平日里唤我一声‘娘亲’逗趣罢了。”
说着指尖轻轻点了点蓝儿小巧的鼻尖：“这小东西灵性十足，就是有时顽皮，爱学人说话，口无遮拦的。”
小丫头却分毫不恼，反倒骄傲地扬起小下巴：“蓝儿是娘亲的花！”
听完这番话，离阳这才豁然开朗，原是先天灵物化形，怪不得气息纯净，他不由失笑，自己方才竟是胡思乱想了一通。
“原来如此，是师弟我想岔了。”
他对着蓝儿温和一笑，心下却不由自主地琢磨开来，此等至纯至净的先天本源，若是取其一片花瓣或是几滴本源灵液入药，必然能炼成大丹，就算是不经任何处理直接吞服下去，亦能受益无穷。
念及此处，看向对方的眼神便悄然变了意味。
但许是他打量得过于专注，亦或是那瞬间泄露的些许探究之意被灵物天生的通感所察，正搂着沐晚脖子撒娇的蓝儿忽然动作一顿，小身子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猛地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盯住离阳，小嘴一瘪，竟带上了几分委屈和害怕，把脸埋进沐晚颈窝，不敢再看。
（这小东西灵觉倒是敏锐）
见状离阳自是当即收敛心神，面上风轻云淡，沐晚也没在意，只当是小丫头又在搞怪了。
她抱着蓝儿，转身继续往庶务堂内走去：“走吧，先办正事，这丫头既然来了，就让她跟着，免得又跑去何处捣乱。”
小姑娘一听可以跟着，小脸上顿时显露出些许欢欣，但随即却又注意到了一旁同行的离阳，脑袋微微一缩。
似是在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小声嘟囔道：“娘亲，蓝儿……蓝儿就不打扰了，回去找柳姨玩。”
沐晚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怀里突然变得怯生生的小人儿，有些讶异：“嗯？方才不是还嚷着要跟来，怎的突然改了主意？”
蓝儿不语，只是一味地把小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点点发顶和红了的耳尖。
离阳适时笑着插了一句：“小孩子嘛，灵性初醒，朝三暮四也是正常。”
“这倒也是。”
沐晚虽觉奇怪，但见小家伙似乎真的不愿同行，便也未再强求，伸手温柔地揉了揉蓝儿的头发：“也罢，那便回去寻柳姨吧，要乖乖的，莫要调皮。”
“待会娘亲给你带些好吃的点心。”
“嗯。”
蓝儿小声应着，迫不及待地从沐晚臂弯里滑下来，落地后甚至不敢抬头看离阳一眼，扭身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飞快跑开了，那藕荷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后，仿佛身后有什么令她畏惧的东西在追赶。
望着小丫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沐晚不禁眉头微蹙，美目流转着些许疑虑，想着等下或许要亲自找柳师妹问问，看看这女娃最近是不是有些古怪。
她收敛思绪，朝离阳歉然一笑：“平日里疏于管教，倒让师弟见笑了。”
“无妨，师姐既非人母，能将其教养得如此灵秀活泼，已属不易。”
此言一出，沐晚眼底顿时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或许都未曾全然明晰的复杂，她望着蓝儿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那叹息轻得几乎融入周遭的仙灵之气中。
“是啊……终究并非真正血脉相连。”
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的云纹：“有时见她与父母俱在的同门孩童嬉戏，我虽待她如己出，却总觉……缺了份根源上的牵绊，予不了她一个真正的家。”
这话语里透出的，除了自责以外，还有一种深藏的、或许连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怅惘与渴望，她旋即意识到失言，迅速敛起那瞬间流露的情绪，复又扬起一贯温婉亲和的笑容，仿佛方才那丝脆弱只是错觉。
“瞧我，竟与师弟说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侧身引路，姿态优雅从容：“正事要紧，师弟且随我来，仙籍录档之处就在前方。”
沐晚率先向前行去，广袖流仙裙摆拂过光洁如玉的地面，悄无声息，只是那背影，在往来穿梭的弟子映衬下，似乎比方才多了一抹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