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玄二似是不愿多言，离阳便索性也将困惑尽收心底，等日后再细究。
既来之，则安之，是缘是劫，日后自有分晓。
眼下，还是先享受片刻的安宁吧。
于是再次拾起酒盏：“多谢师兄解惑答疑。”
天玄二略一顿首，举杯相迎，小花仙亦想着对碰共饮，奈何方才一口灵酒劲头太足，她小脸酡红，翅膀软绵绵地扑棱着，非但没飞稳，反而一个趔趄，一头栽进了离阳的酒盏里。
“咿呀！”
琥珀色的酒液溅起几滴，小家伙在杯子里扑腾了两下，勉强坐起身，甩了甩沾满琼浆玉液的脑袋，晕乎乎地打了个嗝，一股氤氲的酒气登时弥漫开来。
她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仰头看着离阳，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睛，然后……背靠着盏壁，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杯中美酒来，一副醉猫般满足惬意的模样。
离阳：“……”
天玄二见状，不由扶额失笑：“这贪嘴的小东西，真是……”
话音未落，当即弹指一挥，一缕清风凭空生出，直接将小妖精托举飞升，歪歪斜斜地栽倒在一旁的桌面上，呼呼大睡起来。
离阳看着这醉态可掬的小玩意，又瞥见天玄二那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心中那点关于长守剑意的疑虑和沉重暂且被冲散了几分，不禁莞尔。
“师弟你若是嫌弃的话，可换个杯子，免得被它搅了兴致。”
“也好。”
虽说是利用生字真诀创造的先天生灵，通体无垢，不染阴邪，但果然还是不能接受洗澡水。
不过，若是把这看作汤羹的话……
一盏撤下，一盏新生，酒宴再续，酒液入喉，辛辣过后是回甘，正如这仙途，虽有万般不解与重负，此刻亦有同道相伴、醉饮繁花的片刻酣畅。
谷中花香愈浓，酒香愈醇，混着小花仙时不时的嘟囔呓语，清风拂过，一时快意闲适，仿佛天地间只余此间悠然。
“好呀！你们两个居然躲在这里偷偷喝酒！也不喊我一声！”
正渐入佳境之际，天中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娇嗔的女声，离阳抬首看去，方明晰来者何人，赫然是自家便宜师尊的大徒弟，也即是他的直系师姐——沐晚。
只不过，和初遇时那灵动跳脱的蓝裙少女不同，此刻踏云而来的她，竟穿着一身极为端庄雅致的藕荷色广袖留仙裙，云鬓高绾，珠钗斜插，臂弯间还挽着一条轻纱披帛，随风飘动，仪态万方。
其翩然落入谷中，目光先是落在醉倒在桌上、正咿咿呀呀说着梦话的小花仙身上，顿时柳眉微蹙，极其自然地从袖中放出一方绣着安神符文的丝帕，似有灵智一般自行擦干对方身上沾染的酒液，并轻柔包裹住，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这下睡得更沉了，也不再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就算是先天生灵，也尚未完全成长起来，怎可让它贪饮至此？”
沐晚的语气中并无多少责怪，充其量只能算是提醒，但一旁的天玄二仍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沐师妹说的是，是师兄我考虑不周了。”
随即指尖轻敲桌面，脚下杂草先迎风便涨，扭结成一方椅凳，又倏忽冒出一琉璃杯，坛中酒液自行悬起，如长龙出海灌入盏内，一瞬盈满。
“请。”
沐晚点点头，却并未立刻落座，而是先大手一挥，摆出几碟精致小巧、仙灵之气盎然的点心，方安然入席。
“师弟不妨尝尝这个，我亲自做的，别处可遇不到。”
她伸手将一盘形如含露仙葩、晶莹剔透的糕点推到离阳面前，笑意温婉，美目流转间带着些许期待。
“多谢师姐。”
离阳伸手取拿一枚，入手温润，其中似蕴有玄机，显然非寻常之物，轻咬一口，只觉百般滋味俱全，层次丰富，但细细咀嚼到最后，只余无尽清甜，灵台都为之一清，连方才饮酒的微醺感都消散不少。
甫一下嘴，沐晚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回味无穷，而且非常有新意，感觉可以出去开店摆摊了。”
离阳自是竖起了大拇指，满口称赞，沐晚闻言，眼眸倏地亮起，像是盛满了星子，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却又强自按捺，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抬手用广袖半掩住面颊，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师弟喜欢便好，师姐手拙，只会做些小点心，权当为你庆贺。”
她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欢欣，臂弯间的轻纱披帛都随着细微的动作愉悦地飘动了几下。
“不过是闲暇时琢磨的小玩意，能入口便算不错了，哪能出去摆摊，平白惹人笑话。”
话虽如此，那眉眼间的得意与满足却几乎要溢出来，她甚至下意识地又将另一碟做成灵兽形态、憨态可掬的奶酥往离阳那边推了推。
“再试试这个，可是连师尊都十分钟意呢。”
离阳本打算来者不拒，但听到后面这一句话，脑中顿时涌现出了些许不好的回忆，甚至于喉间微微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好在一旁的天玄二及时救场，不由摇头轻笑，打趣道：“沐师妹过谦了，宗门上下谁人不知你手艺？连掌教都赞不绝口，旁人岂敢妄言？”
边说边自然地将那碟奶酥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分，顺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点头赞道：“嗯，酥香满口，灵气充盈，火候更胜往昔了。”
沐晚被他这般一打岔，视线稍稍转移，倒没注意到离阳神色有异，虽没说什么，但嘴角眉梢的喜色却愈发明显，显然极为受用。
不过随即又转了过来，语气轻快：“师弟你莫因此便拘谨了，你我乃是一个师尊底下的，若是喜欢，想吃什么口味的，尽管说便是。”
离阳暗松一口气，从善如流地笑道：“那师弟我可就有口福了，先谢过师姐。”
他顺势收回手，转而端起酒盏：“师姐苦心，师弟感念，敬师姐一杯。”
沐晚欣然举杯，三人对饮，气氛重回融洽，只是离阳心下暗忖，这位师姐的热情与厨艺，日后怕是需委婉应对，尤其是……与师尊口味相近的那些。
他瞥了一眼那碟被天玄二“接管”的灵兽奶酥，默默记下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