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九重遣退了所有人下去,独留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面。
他的一双眼眸平静得如同一波死气沉沉的秋水,又在这波澜不惊的水面上泛起了一丝丝的血色涟漪。
幽冥九重在脑海中思量许久过后,也再次于心中复苏起了一直以来都有着的考虑。
他刚才并没有正面回答过杜子衡他们提出的几个关键试探问题,却是在私底下思量时对自己有了无声的作答。
不适症状?心脑皆有。看诊治疗?毫无作用。
他微微敛起眼眸,那波平静无比的水面才有了轻微的波动。
他又想到了一个思考的方面。
他遭遇了什么难题和怀揣着什么隐情吗?
聪明的幽冥大人心中有几分知晓,刚才他部下的确有想要与他打探消息的动机。这些人不敢直接表示对他的担忧与关怀,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微妙的神情变化,谨慎的遣词造句来试探了解他的情况。
只是,他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时,在独属于幽冥九重的一间议事殿,灯光昏暗,环境清冷。四周的布局于低调奢华中又透着几丝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华贵萧冷感。
而那个红衣男子静静地站在大殿的中心,一言不发,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毫无活人该有的活跃生机。像是一个暂时被封闭起来的魔物,在独自疗伤,独自疗愈。受到伤时,就回到自己亲手搭建的一个小庇护处,默默地舔舐着那些不想为人知晓的伤口…
一盏茶时间过后,幽冥九重回到了他的地下最顶层的一处寝殿。
长长的回廊上竟空无一人把守,走廊两处的墙壁上均挂有照明的灯具,只是亮着的灯具明显比平时要少。
幽冥九重在接见众下属时,早就下令让人退出他的寝殿附近,他在冥宫的这几日不必派人在寝殿外把守,长廊上也不可有人巡逻。
当然,幽冥大人并没有吩咐底下人熄灭部分灯具和火把,好让周遭更添几分漆黑幽邃。
不过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些管事杀手也是机灵得很,正如他们提前调整过议事殿的光影明暗情况,眼下他们也主动地将冥君寝殿外长廊的光影阴暗情况也一并调整了去。
幽冥九重没有按动石门附近的开关,而是直接用掌风开门。
他的一双大手未曾触碰到石门石壁的一角,却是能“砰”一声巨响,瞬间将两道石门往左右两侧推开。
原先幽冥九重身患不适时,殿外有诸多人员把守等候。他将那石门用内力轰开了些,也炸坏了一个角落。现在石门再度恢复完好无损的模样,显然是冥宫的匠人做的补救工作。
巨大石门有着明显的变化。幽冥九重却像没看到一样,从未将眼尾的余光放在石门上。
他大步一迈,刚一跨过门槛,身后的两道石门瞬间移动然后合拢在一起。
大殿里面,道道石壁有着明显的破损,本来完好的墙面此时却是破损不堪,殿内光线阴暗,四个角落的灯台与灯具全都碎为粉末。
好在还有着地上的缕缕阳光,透过天窗一角可以外泄下来,殿中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步。
至于那些殿中家具、陈设摆件,譬如屏风、桌椅、书架等一类的物件,早就碎成一地的渣渣了,连原本的模样都瞧不出来了。
这里,是幽冥九重曾内力击飞卫松和杜子衡出去的寝殿。也是那时幽冥九重独自一人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一方空间。
现在看来,这寝殿显然是遭受了一场巨大的破坏。
金碧辉煌的寝殿使人早就看不清楚其原本的模样了,全都化成一片废墟,让人没有落脚地,也让人心中生起一股凄凉感。
幽冥九重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废墟在他的眼里,好似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好似任何事物,任何人物,都不足以让他的情绪有丝毫的波动…
无喜无悲。
他跨过一堆堆早就看不清楚原本模样的堆状物,一步步地往内室里面走去。
没有了屏风,也没有了门帘。
不过一会儿,就走到了后间。
这里的情况远比外头更要糟糕。墙壁不仅破损得严重,有好几块还有着摇摇欲坠的样子,若是有什么人走过而上头刚好有东西砸下来,那人也是必死无疑的。
幽冥九重眼神淡漠,负手站在石壁面前,整个人都没有感情的波动。精美多彩的壁画,化为一处充满着斑驳的破损地。
这儿本是他休息的地方,现在却成为了废墟。
倘若时间在退到幽冥九重将自己锁起来时,那个场面才是更加地恐怖,宛如人间炼狱。
那时的幽冥大人真的变成了一个恶魔,疯狂地摧毁着一切。而他的内心、大脑、身子,也在遭受着剧烈痛苦的反噬。
这一切的一切,也只有他这个一个当事人知道。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与接受这一切的好与坏。既然是他本就该经历的异常症状,那么他若是还抱着其他消极的想法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坦然面对,也安然受之。
总归是,人死不了就行了。
幽冥九重没有让部下修缮和整理一地废墟,而是一个人独自行走在殿里面,感受着其中发生的巨大变化。
像是故地重游,警醒着他什么…
…
…
重游故地,又能给眼前人带来什么警醒吗?
幽冥九重不是第一次看到人为制成的废墟模样,面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实际上,他在以前病发的时候,也曾有过将面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摧毁为废墟的行径。所以说这次寝殿被化为废墟,不过也是诸多往事中的一件常见的故例罢了。
幽冥九重心思难猜,喜静高冷。他屏退了一切有可能打扰他的人,独自一人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又独自一人回到了沦为废墟的寝殿里面。
从始至终,他就像是一个抽脱于现实本身的而又游离在客观世界之外的人物。就像是在一个世界中固定的某一个人物。有事情要忙就去忙,没事情忙就独自一人待着。
除此之外,在他身上也见不到任何个人的思想流露于外表之上,而他在下达指令的同时,也不会与其他人有过多的私人沟通。
幽冥九重淡漠地瞧着眼前一地的凌乱,大步一迈,走到一块已经掉落了许多石块的墙面下方。
斑驳的石墙上面还有着一些凹下去的块状,他轻抬大手,手指轻点。
“轰隆!”
在墙壁石屑扬起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一道诡异的闪电,快速地闪进石壁后面的暗室。
眨眼间石壁再次合拢,刚才那突然出现的一方幽暗空间瞬间消失不见。
而那道血红的身影也一并消失了去。
现场的狼藉仍然存在着,完全没有活人待过的影子迹象。
时间回到那一日清晨,幽冥九重从封闭自我到主动打开石门的那一瞬,便一刻也不曾停歇忙碌的步伐。
在那日前半夜的时候,他将自己独自一个人封锁在寝殿中,断绝与外界的沟通。
直到大半夜过去,他才开始重新出现在人前,也才开始带着部下有所行动。
那日于黎明破晓前,他将内奸的尸首挂在的京城东门城墙上。之后,一直封锁自我。
又是一日佛晓前,他刚在天还黑的时候几乎杀完了那些想要追杀他的人,就留下了包括耿瓦在内几个报信的侍卫和杀手。而后,他又将那内奸的头颅挂在了东门城墙上。
待回到冥宫,与下属召开一场简单的会议之后,他便保持高冷的状态,不与卫松等人有过多的交流工作,不愿意让大夫能够近身于他看诊他的身体情况。又一次,他封闭自我起来。
幽冥九重在寝殿的暗室中一待就是一整日,门外有过杀手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门口,但是直到夜色降临时,那已经端过三次的早午晚膳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杀手们也知这不是他们能来的地,他们都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将饭菜送到此处的,更是不敢在此有过多的停留。可以快速送东西然后离开,但是他们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响,更加不能提醒里面的人出来用膳。
庐管事听到杀手们的汇报,无奈的摇摇头。杜子衡轻轻叹气,提议还是按照正常的用膳时辰往那寝殿门口送去饭菜。现在先将那放了一整日的饭菜送回来,重新送上一份夜宵。
杀手们照例重做,待他们端上热气腾腾的夜宵时…
在那放置饭菜的托盘上,还有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里面飘出一阵悠悠的药草香。这正是杜子衡开的药物,他无法医治幽冥九重的怪疾,只能尽力的开一些滋补身子的调养药物。
只是,直到夜更深时,托盘上的所有饭菜都没有被人动过。那起初冒着热气的瓦罐也早就凉透了。
杜子衡和卫松一刻也坐不下,而外面的天色告诉他们,他们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停留了。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很长的时间了,足足在外面待了好几日。而他们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亲自去面见王妃,告诉王妃他们有些事事务要忙不得不离开。他们也知道,卫柏会替他们善后。
但无论如何,他们作为下属的不能长久离开京城才是,尤其是在王爷外出办事的时候。另外,卫柏一个人待在府上,除了里里外外的事物,更是要小心谨慎的行事, 以卫柏一个脑子时而聪慧时而抽风的性子来看,再加上王妃的聪慧,但愿卫柏不要因为忙昏头而做错了一些事情,从而引起了一些麻烦…
实际上,幽冥大人倒是没有主动说过要将这两位下属送回京城,但以他平时的性子来看,若是这两个人暂时用不上,也会将他们赶回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卫松和杜子衡深知不能拖下去了,再加上目前来看冥君的身子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所以综合考虑之下,他们也不得不与庐管事几人告别,然后连夜抄着小路,小心地赶回了京城。
即便通往冥宫的几条大致的线路被那个叛徒外泄出去,但是其实确实有无数条线路是可供选择的,而且这片地段深山众多,山中情况又复杂无比,哪怕是外面的人能够知晓一些大致的线路,也是不能够彻查到他们据点的具体位置所在的。
卫松和杜子衡最终还是离开了冥宫,他们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依依不舍的离去。
庐管事则暂时留在冥宫,统筹里里外外的事务安排。京城暮嗜那边正常营业,他这个暮嗜管事尚且还可逗留在冥宫。
冥宫原本的总管莫管事在受一顿严重的刑罚之后,差一点就死在了石牢里面,不过好在他还是有些皮糙肉厚的,稍微能留下了一口能够喘气的活人气息。
这次也算是他走了大运,没有彻底丢了一条性命。因为按照现实情况来看,他的的确确是犯了大错,他作为冥宫的一个主事人,不但却没有将手底下的人管好,而且一直都没有发现原来他们的队伍之中早就有了间谍的存在,且现在那个间谍还差点害了不少的兄弟们,所以说他承担的责任很大,他才是那个最应该领罚的人。
可是好在莫管事还是有着幸运存在的,许是他在幽冥大人身边待了许久,又操持了冥宫事务约有四年,这才并没有彻底丢失幸运的眷顾之运。
他侥幸活下来了,虽然伤重的不知何时就要断气归西了去。而且以后也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次有表现的机会,能够再次承担上冥宫管事的这一份重大责任?
杜子衡仅为部分人员医治,夜王爷、夜王妃、幽冥九重等他追随的主子,以及他关系要好的兄弟们。现在再加上莫管事是有错在先,杜子衡纵使是妙手仁心,也不带搭理抢救这个罪犯。
杜子衡极度关心幽冥九重的身子情况,可不代表着他会同样地心系莫管事的安危。他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莫管事还处在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
庐管事暂时接替莫管事的活计,他不清楚莫管事的状态,只是淡淡地吩咐一个冥君的大夫,去给莫管事瞧瞧,能治救治。
不能治,那就是顺其自然吧…
现下,他们所有人都应该关注的是冥君的身心情况,冥君才应该是他们关注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