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每天都会来园子里转转,这里一步一景。
从前根本不敢想,会有人家把最美的景搬到宅院中。
富贵,真惹人沉醉。
走上石径便听到隐约的悲泣。
在王府,下人不能在主子面前随意表露悲痛的情绪,大哭是被禁止的。
初知道时,她觉得这规矩有些残忍,没有人性。
后面方才想通,这府中的一切的存在都为主子。
奴才的做所做为也为了主子,他们的哭声叫主子不快,就不该哭。
悟了这个道理,云娘很是享受。
所以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要是奴婢敢在外头这么大哭,是要受罚的。
她走过去,却看到愫惜坐在凳子上,眼睛通红。
愫惜抬头见是云氏,悲切地念叨,“那东西吃起来香甜,像是蜜饯。我如何知道不能多吃,也没人告诉我。”
云娘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那你怎么不同王爷说?昨天王爷不是在你那里宿着吗?”
“我正伤心,不想惹他心烦,叫他走了。”
云娘怔了一下,不解愫惜伤心时为何不叫夫君陪伴。
也不悦李嘉既不陪愫惜怎么也不来自己这儿。
“你别怪王妃,她也没想到这东西孕妇不能多吃。”
“这东西金贵,普通人吃不到不晓得,王妃是国公府长大的小姐,怎么可能不知道!”愫惜哭诉。
“可是王爷不会向着我,我孤单一人,又出身贫家小户,他怎肯为了我得罪王妃。”
“这苦命的娃不托生在我肚子里,是他的福气,没得将来也要受人欺压。”
说着说着动了真情,哭得断肠。
“好了好了,大家不是差不多吗?我也不过比你多读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云娘安慰道。
“明明差很多。不说贫富,你是书香门第,说白了,你入门我都不敢多和你说话,怕你嫌我。”
这话叫云氏心中美滋滋的。
“我以为你瞧不上我抢玉珠的位分。”
“玉珠是有福人。”愫惜叹口气。
“她小小年纪入宫为奴,谈不上有福吧。”
“进宫的宫女能好好活下来就算不错了,她却能选到王爷身边,跟着识字,大了还能抬成妾室,基本没吃过苦,还不算有福?”
云氏点头,“她与你出身相似,能走到今天,的确有福,可惜她不知足。”
愫惜擦擦泪,起身向云娘行个礼,“妾身要回去喝药了,多谢侧妃开解我,原来侧妃并不是我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愫惜红着眼睛先行离开,云娘独自发了会儿呆。
她想不明白,李嘉待愫惜不算上心,怎么会把那么好的院子给了愫惜?还总是过去陪伴。
愫惜宁可将王爷赶走睡书房,却又苦练琴技,以此讨好李嘉。
晚上云娘叫绿砚拿了些补品送到瑶仙苑去。
愫惜第二天专程过来道谢,说了好些客气话。
两人就这么熟络起来。
……
终于有人能进入云娘房中,一窥她的生活。
她实在好奢华,凡房中一应用品,皆要府里最好的。
除了礼数上不能僭越的以外,处处和绮眉看齐。
李嘉私下里不少贴补她。
愫惜时常过来,每见到云娘所穿所用,无不“啧啧”称奇。
让云娘很是受用。
这些东西没得到时,勾心挠肝,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反倒是愫惜的艳羡带给云娘的畅快比得到东西还多得多。
她却不知愫惜在实心实意的赞美与羡慕之时,心中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么多好东西,将来都会是自己的,愫惜高兴得快要笑出声。
她摸摸昂贵的布料,看看精致的茶具,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她的,却不必她去讨好巴结王爷,做梦都要笑醒。
李嘉皮相的确很好,可惜过于多情博爱,看起来最体贴,实则最无情。
愫惜站在情爱之外,看得清楚。
李嘉对柳儿垂涎三尺的样子,让他对云娘的喜爱以及对故去的“徐棠”的深情变得异常可笑。
恐怕感动的只有他自己吧。
若真得了徐棠,不过新鲜三年五载,也就搁开手了。
正是因为看得清,徐棠才会选择一条没有情爱的路。
可笑的是,这府里最了解徐棠心思的,竟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愫惜虽未见过徐棠,却打心底佩服她的清醒。
她到处打听徐棠的往事,拼凑出国公府千金冲破世俗规训所成就的精彩奇幻的一生。
眼前这个女子,只学了徐棠的形,永远学不到她的神。
与云娘接触一段时日,愫惜发现想要云娘高兴很简单。
只要由衷赞美羡慕她就好了。
她太在意别的的眼光,特别是仰视的目光。
……
愫惜的心情在云娘的“安慰”下很快就调整好了。
李嘉总算长出口气,自从愫惜没了孩子,那诱人心魂的曲子与舞姿就再没出现过。
这个月,李嘉借口陪愫惜日日待在瑶仙苑。
终于这一夜,他苦等二十天的神女再次下凡。
李嘉对这女子望眼欲穿,平生从未这样被人勾住心魂过,见到她只觉欲火焚身。
他挡在女子退路上,女人后退几步,露出惊惧之色,手中挑着灯,低声道,“请王爷让开。”
“你知道我是谁。”
“深夜后宅,能出现的男子唯王爷还能有谁?”
“恕小女直言,王爷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美人在前,不当君子又如何?”李嘉向前一步,“我等了二十多天,你才出现,我只想同你说说话。”
“小妇人寡居,为生活所迫才来王府教习为生。”
“请王爷自重。”
“你若去了面纱给我瞧一眼真容,我便放你过去。”
“王爷说话算数?”
见李嘉点头,女儿几番犹豫,终于取下面纱,在月光下展露真容。
她如绸缎的长发被风吹散,裙裾翻飞,如真神下凡,一双眼睛像发光的黑宝石。
更让李嘉动心的是,他总感觉这女子有些熟悉,一见如故。
却不曾想是因为多年前在皇宫中见过图雅。
“怎么我总觉得认得姑娘?”李嘉本为表示亲近,听在柳儿耳中却别有意味。
她惊慌后退,戴上面纱,催促道,“请王爷让开,否则我只能绕个大圈子回房。”
李嘉道,“再有家宴,你别拘礼,一家子一起用饭,你也参加,你的事情王妃同我说起过,如今你也算我府里一员,不必见外。”
“家宴没男子,你可以放心参加。”
“王爷不是男子?”
“我是家主,不是外男。”
“那,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
李嘉回愫惜房中,心情愉悦,哼着小曲走入房间,躺在愫惜身边自言自语道,“愫惜呀愫惜,你学琴不成,倒成全了本王的好事。”
想着柳儿,美貌还在其次,这样多才多艺倒难得。
他心中翻腾着无法形容的情绪,后半夜才睡着。
和他一样辗转的还有玉珠,心情却大相径庭。
愫惜背后说她的小话让她不快,又觉最近的事桩桩件件透着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