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姬楚云的手倏地一抖，眼前所见的内殿场景，仿若直接消失。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上一世！
回到自己被裴宴彻底厌弃关进冷宫的前一日，那时候已经立下赫赫军功的姚苏白，私下深夜进宫，想带她离开这个吃人的东周。
却是惨死在了裴宴的万箭齐发之下！
他们相识得比秦书早，初见于他年少在姬家当门客之时，再见于长安酒肆。
他和她认识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面目丑陋，常年戴着半边面具，为人内敛、不苟言笑，旁人都说姚少将性子冰冷，比之当今陛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只有姬楚云才知道，他心怀苍生，兼顾天下，愿意将自己身上仅存的银钱赠予百姓乞儿，也愿意只身赴死救她于水火。
甚至有些时候，还在在她的面前，偶然展现他的缠人劲儿和少年痞气。
若非他在人前总是戴着个面具，她都快觉得，以这个家伙磨人又倔强的性子，会不会是自家那个总惹她不悦的三弟了。
所有的回忆，来到他死的那一日。
宫墙冰冷，冷风萧条！
他身中万箭，倒在了宫门口，鲜血湮没了所有的一切。
什么冷宫，什么大火！
都不及这鲜红一幕来得刺眼。
她总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们相逢于萍水，所见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清，他为什么要救！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然临死前，他只是勾唇凄楚一笑，“阿……阿云好，我就好。”
重活已一世，姬楚云努力让自己别再去想，只要她克制，让自己切勿去上一世他们再遇的那个地方，这样他就不会和自己重逢。
即便他参军，和秦书一样成为了朝中大员，那他依旧是她记忆里父亲曾经的门客，而她，也只是东周后宫的其中一人。
他们不会相见，不会有多的纷争。
更不会死在那日的皇宫硝烟里！
还记得那一日，宫里的风好冷好冷，挥动射箭手的裴宴，高傲地站在城楼上，冰冷得像个雕塑。
他低头看着跪地哀求的她，讽刺冷笑：“这么喜欢？想去陪他？那朕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你是朕的皇后，死也应该死在朕的手。
至于那些阿猫阿狗，丢了吧、”
那是她见姚苏白的最后一面，至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后来，她依旧被裴宴送进了冷宫，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场大火，当真印证了那一句送她去死……！
曾经的记忆冲刷进姬楚云的脑海，她蜷缩又颤抖，身子一晃，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小几。
听到动静，殿外暖冬从外快步跑来，“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暖冬温暖的手提醒着她，曾经已经过去，这是来世。
姬楚云清醒了一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不对……”
前一世，姚苏白是参军了，但却没有出现得这么早，更没有在北上名单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姬楚云看着那名单，眉头拧成了一团。
暖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到姬楚云难受的样子，便以为她是在担心三公子的事，声音放柔地安抚，“娘娘，您放心。陛下那边不是已经开始查明，三公子伤人的事是有转机吗？那死掉的百姓也是被人毒害，并非坠楼，公子是清白的。”
“再说，还有大公子在着手此事呢，您别急，会有好消息呢。”
“哎，倒是娘娘您，最近操心的事太多，奴婢怕您的身子承受不住，还是得放松放松呀。”
最近的事是不少，三弟那边还没平，宫里又来了个徐紫缨。
姬楚云现在这般情绪激动，也是正常的，在暖冬的安抚声下，她渐渐恢复，眸光却未从那名册上转开分毫。
“罢了，或许是我太着急。”
她此生并没有和姚苏白相见，也不没有那次的重逢，或许，一切早已经变了呢？
嗯，当是她想多了。
“暖冬，帮本宫给安钰送去一封信。”
“是。”
挥笔落罢，暖冬匆匆去了。
姬楚云在这内殿里压抑得也有些不舒坦，便让底下人陪自己出去走走。暖冬送信去了，香菱又被姬楚云苛责，身边能得她眼的，就只有一个叫小菊的小宫女。
这个小宫女年龄不大，也就十二三岁，才来不久，胆子极小。
这会儿午后跟着她出来散步，走了快一炷香，她都不敢说话。
姬楚云心中想着事，也没有去在意其他，静也便静了。
直到这个时候，小菊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什么人，嘴巴一张，正要说话，“娘……”
奈何声音如蚊吟，话到嘴边，还被卡住了！
以至于姬楚云没听到她的提醒，一不留神，直接便栽进了前方正对自己而来的某人怀中。
“啊！”
姬楚云不由叫了一声，正要起来，头顶上方却传来了对方的冷语。
“皇后这是怎了，主动对朕投怀送抱吗？”
是裴宴？她诧异抬头，果真看到了裴宴的阴冷面容，而在他的身后，不仅还跟着蔡公公等一行人，还有耶律培。
再看一眼自己倒入裴宴怀中的姿势，姬楚云小脸微红，顿时不自在了起来。
耶律培此刻的表情倒是有些精彩了，表面他在笑，像是在看人家夫妻俩的好戏，但实则抿直的双唇，却是已经恨得牙痒痒。
“东周陛下和皇后的关系，还真不错，大中午的就忍不住浓情蜜意了，真是让本王这等孤寡之人好生羡慕。”
姬楚云听出耶律培此刻话中调侃，眉心皱了皱，道了句“今日臣妾身子不舒服，让陛下和十四王见笑了。”便赶紧起身。
不舒服？
闻之，裴宴没有放开她，反而抓住她的手腕，下意识皱眉问，“哪里不舒服？”
姬楚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居然在关心自己？
“没什么，回去歇会儿就好，谢过陛下关心。”姬楚云真的觉得裴宴好奇怪，上次和自己从福玉楼出来后，他不是主动和自己撇清关系吗，怎么现在又来关心她。
嗯，一定是他吃错药了。
这一刻姬楚云的话语森冷，有那么瞬间，让裴宴以为他们回到了曾经针锋相对之时。
是的，裴宴没有感知错，再次回想起姚苏白之死的姬楚云，在短时间内，对他的态度估计只有眼前的‘相敬如宾’了。也仅此而已。
“陛下和十四王慢慢逛，臣妾先行退下了。”
姬楚云埋着头就走，也不管裴宴恩允与否。
所以她离开后，都没看到身后之人的面色，倒是耶律培的发笑声，时不时顺着冷风传来。
离开许久，小菊咽了口唾沫，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娘，方才陛下他在御花园，目送了您好久好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