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时间仿佛被乌婆婆那句“七日之期”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银月(兔小六)服下“固元散”后,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额间的星辰符文稳定地散发着微光,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魂飞魄散的险境。
这微弱的好转,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既带来了希望,更凸显了七日之后可能降临的绝望。
肖大师因失血和疲惫昏睡过去,脸色蜡黄,呼吸微弱。铁战草草处理了自己身上的擦伤,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在地窖里焦躁地踱步,嘴里不停咒骂着“活体月光水母触须”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叶逍遥坐在银月床边,一动不动。
他脸上还沾着沼泽的泥点,衣服半干,紧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内心逐渐弥漫开的后怕与决绝。
月光沼泽中的生死一线,幽蓝水母群的死亡之舞,仍历历在目。要活捉那恐怖生物的触须?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然而,当他低头看到银月微微起伏的小小胸膛,感受到指尖下它稳定的体温,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碾碎了。
是这个小家伙,一次次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守护着他。现在,轮到他了。
“铁叔。”叶逍遥抬起头,声音因缺水而沙哑,眼神却异常清明冷静,“您说的那个老疯子……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时间不等人。”
铁战停下脚步,看着叶逍遥那双不再有丝毫迷茫的眼睛,心中微微震动。这小子,经历连番生死,似乎脱胎换骨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妈的,拼了!我现在就带你去会会那个老鱼头!”
安顿好昏睡的肖大师,两人再次潜入云溪城黎明前的灰暗之中。
城北区域比西区更加破败混乱,空气中弥漫着鱼腥、腐烂物和劣质燃料的混合臭味。
铁战带着叶逍遥在迷宫般的窝棚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山中穿行,最终在一个几乎被各种生锈铁皮、破船板和废弃渔网淹没的、歪斜欲倒的棚屋前停了下来。
棚屋没有门,只挂着一块脏得看不清字迹的木板,随风晃动,发出“吱呀”的呻吟。
“老鱼头!老鱼头!没死就吱个声!”铁战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棚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瓶罐碰撞的声音,接着,一个佝偻、头发胡子纠缠如同水草、浑身散发着浓烈鱼腥和酒气的干瘦老头钻了出来。
他眼白浑浊,眼神却有种疯癫的精明,打量了一下铁战和叶逍遥,咧开嘴,露出稀稀拉拉的黄牙:“铁疙瘩?稀客啊!还带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怎么,想买点‘好东西’?”他搓着手指,意有所指。
“少废话,老鱼头,有正事。”铁战压低声音,直接切入主题,“月光水母,活的,要取触须,保持活性。有没有办法?”
老鱼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随即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大笑:“哈哈哈!月光水母?活体触须?铁疙瘩,你他妈是不是喝假酒喝傻了?那玩意儿是能碰的?沾上就变白痴!还想活捉?做梦去吧!”
叶逍遥的心沉了下去。
但铁战不为所动,冷冷道:“别装疯卖傻。我知道你鼓捣的那些玩意儿。开个价,或者,要什么条件?”
老鱼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凑近铁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你们……真要去惹那东西?为什么?”
“救人。”叶逍遥上前一步,目光直视老鱼头,“救一个……很重要的伙伴。”
老鱼头的目光转向叶逍遥,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又落在他紧握的拳头和沾染泥污的衣服上,似乎在判断真假。
半晌,他咂了咂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有点意思……嘿嘿,老子在这鬼地方窝了十几年,好久没碰到这么刺激的活儿了!”
他转身钻回棚屋,在一堆垃圾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月光水母……怕强光,尤其是特定频率的紫外线……讨厌某种次声波……触须脱离母体活性只能维持……对了!‘凝冰胶’!老子以前搞深海采样剩了点‘凝冰胶’!低温瞬间麻痹,或许能行……”
几分钟后,他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钻了出来,打开盒子,里面是几件奇形怪状的装置:一个像是矿灯改造的头灯,灯罩是诡异的深紫色;一个巴掌大、带着天线的黑匣子,不断发出极低频的、人耳几乎听不到的嗡鸣;还有几个密封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种半透明、冒着丝丝寒气的蓝色胶状物。
“喏,‘驱光器’,‘厌声匣’,还有宝贝‘凝冰胶’。”老鱼头得意地拍了拍盒子,“驱光器能让那帮蓝光崽子暂时晕头转向,厌声匣能让它们烦躁不安,不敢轻易靠近。最关键的是这凝冰胶,涂在特制的工具上,碰到水母触须,能瞬间冻结局部,延缓活性流失,大概……能争取到十息左右的时间让你们下刀。”
十息!不到二十秒!要在成群结队、危险致命的月光水母中,精准切断一根触须并保持其活性,这难度堪比火中取栗!
“工具呢?”铁战追问。
老鱼头又从棚屋深处拖出一捆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打开油布,是几把造型奇特的工具:一把长柄的、顶端是锋利弧形刃口的切割钳,刃口闪烁着不自然的寒光;几根中空的金属长针;还有一个结构复杂、带活塞的透明容器。
“特制的水下切割钳,刃口掺了克制那玩意的材料。采集针,取到触须后立刻用这个插入断口,注入少量营养液,塞进保鲜容器。”老鱼头演示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记住,动作要快!准!狠!一旦失手,被触须缠上或者被电到,神仙难救!”
叶逍遥仔细看着每一件工具,将老鱼头的每一个字刻进脑子里。他知道,这些看似简陋的装备,将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多少钱?”铁战直接问价。
老鱼头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个银元,或者……”他目光贪婪地扫过叶逍遥,“这小子身上那件沾了‘月光味儿’的里衣。”他显然嗅到了银月残留的气息。
叶逍遥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护住胸前。铁战脸色一沉:“老鱼头,别太过分!三百银元,成交!”他掏出一个小布袋,扔了过去,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币。
老鱼头接过钱袋,掂了掂,满意地揣进怀里,把铁盒和工具推给铁战:“祝你们好运……或者,死得痛快点,嘿嘿嘿……”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重新钻回了他的垃圾窝棚。
带着用巨款换来的“希望”和沉重的压力,叶逍遥和铁战返回地窖。肖大师已经醒来,正强撑着给自己换药,听到他们的计划和装备,沉默良久,最终只沉重地说了一句:“没有退路了,干吧。”
接下来的两天,地窖变成了临时的作战准备室。铁战仔细检查、调试每一件装备,模拟水下操作。
肖大师不顾伤势,凭借丰富的经验,结合老鱼头的描述和叶逍遥对水母能量波动的感知,反复推演行动步骤、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应急预案。
叶逍遥则拼命熟悉那几件奇特工具的使用方法,并在肖大师的指导下,尝试进一步掌控和强化那种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力,这将是他们在混乱中锁定目标、避开危险的关键。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飞速流逝。
银月依旧沉睡,但气息一天比一天稳定,甚至偶尔会在叶逍遥靠近时,无意识地用脑袋蹭蹭他的手指,这细微的亲近,成了支撑叶逍遥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第七天的黄昏,终于来临。
夕阳的余晖透过地窖缝隙,在地面投下最后一道昏黄的光带,如同倒计时的沙漏。
装备已检查完毕,计划已反复推敲。
叶逍遥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银月小心地贴身安顿好,最后检查了一遍绑在手臂上的特制切割钳和采集针。铁战将猎枪装满特制弹药,肖大师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开山刀。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出发!”铁战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地窖的寂静。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落下。最终的狩猎,即将开始。而沼泽深处,那些幽蓝的死亡之光,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在黑暗中无声地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