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张稚秀摇摇头，“这两个词儿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说城府，就认为是心有弯弯绕，阴谋算计或套路他人，说灵性，就是第六感，能觉察事物本质，赤子之心，天地大美诸如此类。城府没那么浅显，灵性也没那么高级，至于把这些上升到术与道，更是瞎扯，一句话就能让这些故弄玄虚的人蔫儿了。”
“啥？”李乐问道。
“懂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哈哈哈哈~~~~”
“妈，您这，一杆子把许多人戳了个透心凉啊。”郭民笑道。
“嗨，我管那个，看起来都要上天，现实一个个熊样。”
“噗！”正喝水的李泉，差点儿没呛过去，好容易喘口气儿，“张奶奶，那您给说说？”
“那就闲聊，我说，你们觉得有用就听，没用就当耳旁风，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世思维方式。”
“您说的，肯定有用。”李乐从一旁小桌上拎起茶壶，给老太太倒上。
“马屁精。”
“哪有，真心话。”
“那你觉得城府是什么？”
“褒贬两意的心机。”
张稚秀笑了笑，“这词儿最早出在晋书·愍帝纪论，性深阻若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说明城府的本质，是对人性规律与社会规则的深刻理解之后，洞察与自保的智慧?，体认生命、自然之理的能力，而非简单的伪装、相互算计。”
“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一种克制??，强调藏拙与分寸。”
“城府不是让人变得复杂、失去善良，而是让人更加从容周密地面对生活。”
“真是好词儿？”李泉想想，看了看郭民。
“现在是中性。”
“往日里一说这人有城府，我就觉得要么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么就是那种心眼儿多老惦记给你下钩子挖坑的。张奶奶这一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哇。”
“总搞些阴谋，腹黑，算计人心，套路的，还真不能算有城府。”郭民回道，说完，又看向老太太，“是吧，妈？”
张稚秀摘下花镜，“大泉说的那些都是功利性的算计，而不是建立在对客观规律的敬畏之上。菜根谭里说，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祸胎。而就像你做生意，终极目标并非零和博弈，而是追求稳定与可持续性。”
“大泉啊。”
“诶。”李泉忙坐正。
“??城府是平衡术?，并非冷漠疏离，而是要懂得先肯定后否定的沟通策略，少年时心无城府，成熟后要学会忍与等。对不公不奢望，对伤害有预案。对未明之事保持模糊表态，既能规避风险，又为行动保留余地。”
“要??坚守价值底线??，内正外圆才能避免沦为虚伪世故。既非圣贤式的天真，也非小人的狡诈，用智慧替代对抗，用克制替代掠夺，明白了？”
看着大泉哥在那攥着拳头琢磨，李乐嘴角一翘。
“你笑什么？”李泉有所觉，抬头看了李乐一眼。
“没啥，你慢慢悟。”
“行了，你别逗你大泉哥了。”老太太说道。
“哪有，他又不傻。”
“呵呵呵，那你说，灵性是什么？”
“我啊。”李乐咂咂嘴，“??灵性与城府其实殊途同归??，所谓灵性是追求极度的坦诚，而城府强调适度的隐藏，两者本质上都是对生存的适应策略。”
“有句话不说了么，嗜欲深者天机浅，嗜欲浅者天机深。这俩是分比例组合，不是对抗，说什么一个用脑，一个用心；一个算人，一个悟天，巴拉巴拉的，其实就是您说的故弄玄虚，鸡汤味儿的奶头乐。”
“奶头乐？”
“啊，可以理解为安慰剂。”李乐忙换了个词儿。
“比如？”
“长得丑但声音好听，没朋友人的思想境界高，长的矮的比一般人聪明，家庭条件不好的人更早熟看透社会。”
“呵呵呵，你这张嘴哟。”张稚秀抬手，指了指李乐，“继续，我听听你怎么理解的？”
“其实这些奶....安慰剂里说的灵性，无非是更擅长破局，更容易跳出既定规则或套路，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问题。”
“过分浪漫理想化灵性，性实则混淆了能力与品德，灵性本质是一种认知穿透力，与道德无关。小胡子的演讲煽动力、庞氏骗局设计者的洞察力同样属于灵性范畴。”
“你是想说二元对立，认知陷阱？”郭民从李泉的面前，很自然的拿过烟，点上一根。李泉瞅见，嘴角动了动，改成叹气。
李乐一摊手，“如果给个名词，我管这种安慰剂叫做，非暴力成功学。”
“非暴力成功学？”
“嗯。常见于街头小报，成功学讲座书籍，还有网络论坛，总有一群人告诉你，你应该修炼这个，修炼那个。”
“讲做人之道、成事之道，听完后有一种今日方知我是我的热血沸腾，实际上那是在利用人的进取心收割。比如用道高于术这种玄学包装，暗示成功可绕过规则博弈。容易成为新型控制工具，对个体，诱导人们放弃规则学习，陷入怀才不遇的怨怼，对系统，转移对结构性问题的批判，对文化，消解集体理性。”
张稚秀眼皮一抬，“人生在世，懂得道理不需要很多，其实有一条就够了，那就是教员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好学习则视野更宽更广，不断接触到新的知识，与社会发展同步，天天向上，能够得到幸福感和获得感，让我们生活更加积极健康。”
摆摆手又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两者并非对立，而是可以互补。”
李乐笑，“是，真正的现实里，往往结合了理性谋划与感性洞察。既需要深谋远虑的布局能力，也需要对人性、趋势的敏锐感知。将两者割裂，可能低估了综合能力的价值。”
“还有么？”
“胜负取决于具体情境，而非单一特质。人性博弈的本质是动态的，毕竟，人与人的互动并非固定公式，而是充满变量。”
“城府深的人可能被灵性高的人以诚破巧，灵性高的人也可能被城府深的人以静制动。关键看谁更贴近真实需求、谁更能适应变化。”
张稚秀点点头，“你这么说，就很唯物了。”
“一个人的理想状态，是兼具城府的策略性与灵性的通透性，同时懂得在不同情境中切换智慧模式。与其争论哪种特质更胜一筹，不如思考如何融合二者，形成更完整的能力维度。”
“行吧。”老太太又戴上眼镜，捡起桌上的扑克牌洗了洗，“中场休息结束，咱们继续。刚才打到红桃七了吧，来，摸牌。”
“诶，不对，妈，您又使诈，明明是红桃5。”
“是嘛？哎呀，老眼昏花，记性也差了，呵呵呵，那就红桃五。”
“噫~~~~~”
。。。。。。
中午一顿渔家宴，鱼虾肉菜的新鲜远比厨师的手艺更让众人津津乐道。
众人吃过，溜溜达达回了院子，三个娃闹腾了一上午，路上就开始犯困，几个大人也被照看孩子折腾的没了电，各自回了屋补个午觉。
李乐看到大小姐在床头迷瞪着，又瞧瞧打起小呼噜的两个娃，给盖了肚脐，这才拎了那本没看完的“陶庵梦忆”，去到前厅，找了个躺椅，一边享受着纯天然的过堂风，一边翻书喝着茶。
“杂入茉莉，再三较量，用敞口瓷瓯淡放之，候其冷.....”当看到兰雪茶这一篇时，李乐正咂么着滋味儿，就听到脚步声响从后面传来。
“你不去午睡？”
“没那习惯。”
“我也没有。”李泉拉了个竹凳，坐到旁边，李乐撑起身，给倒了杯茶。
李泉点上烟，嘬了口，“你昨天给我说的，那些个卖石斛中药保健品的，我让他们查了查，咱们家的服务区里没有。”
“那就好，这些玩意儿太坑人，到最后，坏的是服务区的名声。”
“其实你说的那个禾城的服务区，要是按照计划，去年就要签订承包协议的。”
“你给我的邮件里看到过，可没办法。”李乐笑了笑。
“我明白，这玩意儿，瓜田李下的，说出去，对三叔影响不好。”
“咋？公司里有人说啥了？”
“小范围私底下，就觉得公司突然把在浙省的扩张项目停掉了，势头被打断，有点儿不明白，可这事儿吧，又不好明说。只能给他们解释是公司有其他考量，这两年重点放在苏省、徽省和鲁省。”
李乐放下书，拍了拍大泉的膝盖，“哥，难为你了。”
“额是老板，说啥是啥，难为个甚。”
“呵呵呵，要不，咱做个其他的项目？”
“其他项目？”
“你觉得，造船怎么样？”